回忆那时候:大革文化命
2018-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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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过去,人们越来越惊狂。 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的社论成了中央文件,全国各地运动的指导。号召人们:荡涤旧社会的污泥浊水,沉渣余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成了口号。越来越多的地富反坏右,国民党残渣余孽,几乎包括所有在49年前工作过的,都被揪斗,被抄家。

人人自危,个个侧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知道那一脚踩在地雷上。儿女揭发父母的;夫妻反目的;比比皆是。人们为了保住自己,争当那个‘95%’, 就拼命的表现自己‘革命’。

那个年月,很早就号召人们读“红宝书”,背毛语录。我们周围人人都有‘毛选四卷’(后来又出了第五卷)人手至少一册毛语录。我们这些学生个个能把毛语录倒背如流。那时候还兴跳‘忠字舞’,无论男女老少都跳。记得我上五姨家去,吃饭前大家也都要对着毛像宣誓, 背语录,然后跳忠字舞。不敢不做,被别人看到了揭发了就不得了了。 那时因为许多问题想不明白,也熟读毛选。尤其针对‘血统论’,想不通。那时又翻开了毛的“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对照衡量。 觉得目前这样是不对的,于是写出了一篇文章。不是批判,没有批判, 只是用毛理论对照分析目前红卫兵的行为,认为运动出了问题,走偏了,不符合毛思想。希望纠正。要团结大多数啊。

没有大字报的纸张和笔墨,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于是就用了两张8开纸,用钢笔抄写下来,正正的贴在了黑板的下边上。当时觉得自己是为了革命提的好的建议,所以心里很坦然。贴好之后,当时的情况也记不太清了。旁边都有什么人也没有注意。

记得是傍晚了。出了教室,碰到了高二四班的几个同学,说他们要去北京。那时大串联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天津去北京的人已经相当的多了。他们说‘你也一起去吧’。想想,反正回家也是自己。六姨妈被送到农村什么五七干校去改造了;姨爸在唐山市上班, 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反正也是不回来。干脆,和他们一起去北京看看吧。据说几大院校大字报都满了。无论如何,到底是北京,天子脚下,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当时就和他们直奔天津北站,来了一趟去北京的火车,上去就走了。那时候坐火车已经不怎么查票了。 
回来后好友明远告诉我,那天我刚走, 班里的红卫兵就带着人追过来了,把我贴的那个小字报撕下来,说是反革命证据。攻击无产阶级革命派,为牛鬼蛇神鸣冤叫屈。几个人听说我去北京了,马上追到了北站, 本来是要抓住我,游斗一番的。恰好火车刚刚开走,没抓到我。老天保佑, 我又躲过一劫。

到了北京,已是大半夜了。记得是一下火车就被带领着到了一个学校。途中经过天安门,看到一幕:一些大学生样子的人提着黑漆桶,在红墙上贴上和一面墙那么大张的大字报纸,刷写大标语:炮打黑司令刘少奇。 刘少奇三个字是倒着写的; 还写‘打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边一些人在写, 另外有一群,看着像是外地来的,差不多的年纪,也像是大学生,就往下撕,拦着不让写,双方争持不下;但没有动手打架。我们远远的看着,走过去,谁也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我猜人人心里有疑问,但谁也没说:“刘少奇?! 那不是国家主席吗?那不是老革命吗?”

途中还看到许多骑自行车的红卫兵,都是一身绿军装,胳膊上套个宽宽的红袖章,上有黑色的字:西城纠察队;红卫兵;那自行车骑的飞快,一边飙车一边唱:“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你妈的蛋,滚你妈的蛋! 最后是连呼三声:滚你妈的蛋!”彪悍,凶霸,充满了野气戾气。

我们自小受的教育是不许骂人,不许说脏话。平时,家里人放屁都是要躲开人的。不可以那么大庭广众之下放肆的。 吃饭都是有规矩的,夹菜都只许夹眼前的,不可以“过河”的。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心里真是很茫然。这就是革命?嗯,毛不是讲了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还讲了痞子运动好得很…… 还是沉默,沉默,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

我们被领到一个中学的教室里,把几个课桌拼到一起,就是一个大床了。好在那时是夏末,天也不冷。我们这些孩子们就蜷在桌子上度过了那后半夜。想起来我们也都是十六,七岁,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了。但那时的人真的是很纯。我们这些人,有几个男孩子,还有女孩子, 就那么和衣而卧。大家并排,没有一个人想到男,女。现在想起来,那一夜的回忆,这点使我觉得很美丽。那些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天亮了。我们被告知不许出去。等通知。等啊,忘了等多久了。大概是足足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有人来领我们到天安门广场集合。

最后才知道,哇,是毛主席要接见红卫兵。这就是那个当初很知名的8.18 接见,或是称为集会吧。

也不知等了多久,毛来了,站在敞篷车上,车开得不快,我们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也许还有工人什么的)在长安街两边站满了。 车子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都是激动万分:啊,红太阳,我们的大救星!能见到毛主席了那种激动,那种心情,无法形容。

现在当然知道自己很傻,很蠢,但是那时候,能怪我们吗?我们从小到大听到的全是他如何伟大、光荣、正确,如何把我们从‘旧社会’的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总之,听到的全是谎言!想想现在的愤青,大概也有不少象我们当初的吧。当然,他们现在有网络,有各种消息来源,比我们可强百倍了。

大家喊啊,往前挤啊,疯了一样。那时我正好站在第一排,看的很清楚。看到那个开车的司机,很紧张的。 下午开会,江青讲话,她的声音是颤巍巍的,哆嗦嗦的,大概是有心脏病。也不记得讲些什么了。好像就是那天,宋任穷的女儿,宋彬彬给毛献上了红卫兵袖章。毛问她叫什么名字。一听“彬彬”, 就说“要武”嘛。新闻报道了这段,宋彬彬也因此改名为宋要武。 以后,遍地都是要武了。揭开了武斗的序幕。

我们当晚赶回天津。天下着蒙蒙小雨。回家一进到我们的那个大院,我就忍不住喊:我见到毛主席拉!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整个院子从第一家到第九家,[我家是第八家], 没有一家出来一个人迎合我的狂热的……

那个时候,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认为‘小鬼难缠,阎王还是好的’。
    来源: 看中国 责编: Ki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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