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建新
高一上了多半个学期,下个学期,快到期末的时候吧。大革文化命开始了。对,在我出国之后,通过各种媒体网络,了解了真相,真的从被蒙蔽中走出来,我就一直称之为‘大革文化命’,自打这次浩劫之后,是彻底的把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文化给摧毁殆尽了,给‘革’掉了。
我们这几届学生,也就此定格在这个时间点上。我们是六八届的高中生。这个时候在校的,是六八届初中和高中,那时分别是初一和高一; 还有就是初二和高二,初三和高三;这些人构成了后来大家称之为‘老三届’的一代人。
66年大概是六月,哪天记不清了。好像是喇叭里播放了毛的“我的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 然后还有聂元梓的什么大字报。我从来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历来学校里凡是校长报告什么的,我都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人坐在那里,但心思早跑得远远的了。在自己看过的书里驰骋,把自己想象成里面的一个人物,演绎着自己想到的故事情节和结局。这次也还是一样,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会引起什么变化,更不会想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要补充几句的是,我从初二开始就住校了。没住校的时候,我每天要六点钟起床,从家里(家住在金钟河王串场工人新村,)走到学校,十几岁的孩子要走四五十分钟吧。直到晚上下了晚自习,九点了,再走回家。风雨无阻。那时的孩子能吃苦,也没有觉得苦 。
后来是朱老师帮我申请了住校。铁一中的两个大楼是很有点名气的,号称是石头楼。一座是教学楼,一座就是宿舍楼。我们住校,学校有食堂,每个月一个人交八块钱的伙食费,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了。那时的生活费用很低,每个月八块钱,就够了。当然吃的很差,没有什么荤腥。记得中午就是每人一个用大碗蒸的饭,上面放上一勺从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舀出来的一勺菜。有一次大家排队盛菜,我们都吃上了,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声,原来盛到最后桶底儿现出了一只特大耗子的尸体!大家很无奈,都吃下肚了,嗯,这回是开了荤了,吃了肉了。那时候,平时是没有肉的。买肉要肉票,一家一户每个月是半斤肉的供应量。
好,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这次主要说说我所经历、看到的那场大浩劫。 ‘大革文化命’在我这里是这样开始的:记得一天好像是中午休息时间,我斜倚在自己床上看书。(我们是每个房间四张上下铺位的床,每个房间住七个女生,另外留一张床大家放洗漱用具脸盆什么的。)忽然一位班里的女生,叫延芬,是个唐山来的学生,板着胖胖的大圆脸,也不吱声,径直的走进屋里, 直冲着她的床,在她的床廊上用笔写了几个字:“非红五类严禁睡我床!”当时宿舍里只有我, 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写完了,她看看我,扭头就走了。从她进来直到出去,我一直都在看。
我知道有黑五类,还有红五类。 但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哪五黑,哪五红? 可能五黑是“地富反坏右”; (可我遇到的“右”却都是很好的老师。), 五红呢?好像是“工农革干军人”还有什么?不清楚了。但知道自己均不在其内。既不是黑也不是红;那好像就是这”非红五类“了吧。
直到她气宇轩昂的走出去,我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我是个头脑很简单的人,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我有自己的铺位,不会睡你的。于是得了个结论:她所说所写这和我没关系。可是又隐隐的觉得还是和自己有点关系。但是什么呢?也说不清。 但这一幕却又是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而且,也就是从那时起,平时在一起的同学,忽然一下子按照父亲的职业,地位,简单清楚的划分成了几大阶级:父亲是工人、贫下中农的,或者父亲是党员干部,军人的,都是天生革命者,高贵者,是要给别人‘踏上一只脚,令其永世不得翻身的’; 而那些父亲在49年前是地主,富农的,或者是国民党的一员的,或者只是在49年前有工作的,就是敌人的子女了。就是要接受监督改造的。而剩下的,比如在履历表上填写出身这一栏是‘职员’的,如我之流, 那就是非红五类了。也就被毛泽东的‘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大笔一划,划归了‘小资’这个范畴,成了‘可以改造好的,团结的对象’了。谢天谢地,还没有成为黑五类哦。
这个延芬,当时在班里就是仗着说她父亲是血统老工人,(这些按照共党的制度,应该都是档案里的材料,对普通民众是保密的。其实也只是自己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也就自然成了革命派,但后来随着‘运动深入’, 传来消息说,她的父亲49年前是个工头,还娶了两个老婆。这下子也就没有了威风。其实,后来随着老毛和文革小组‘打到走资派,当权派’的号令,许多运动刚开始的‘革命派的父亲都一下子成了走资派,自己也成了新黑五类子女,也’红横’不起来了。想起来,他们可能也没有想到这风水轮流转的那么快。后来唐山大地震,听说她震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