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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论坛】回忆那时候:大革文化命
文∣建新
(2)这些记忆也都是一段段的影像
一下子学校里出现了很多的革命派。都说自己是革干、工人、贫下中农的子弟。我们班里也有不少。她们把老师们,所有的老师,有的还是刚刚分配来的大学生,都赶到一起,排著队,每个人脖子上用绳子或铁丝挂著一块牌子,写著“我是xxx”,各种名目,都是坏蛋。地主、资本家、特务、流氓,无一不有。赶著这些老师们,就像赶著牲口,叫他们每个人自报家门,按照那个牌子上的话喊“我是xxx”。我很迷惑:一下子怎么这些老师都成了坏蛋?都成了敌人?我下不去手,喊不出声。而且,这些人昨天还对老师们百般尊敬,十分讨好,怎么一下子就变脸变得这么样?我不相信是真心的。但是我也困惑,难道我真的是不革命吗?我真的就那么“小资”吗?可是我就是做不来啊!我躲在人群后面。
那天晚上回家,还是走回去的。快到家的时候,那个马路上走不动了,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搭起了“斗鬼台”,阴暗的路灯下,有的在临时搭起的简易的木台子上,有的干脆就是画地为牢,几个被斗的“鬼”站在那里,脖子上挂著用铁丝吊著的牌子,写著“地主,富农、反革命、牛鬼蛇神、“破鞋”,我极力的穿过人群向自家走,经过了一个年轻的“女鬼”面前,分明的看到她在哭,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像狗啃的似的,脖子上吊的是一只鞋。面目依稀可以看得出很清秀的一个人,也就二十几岁吧!我不敢停留,匆忙的穿过那拥挤的、哄闹的人群,好不容易“逃”到了家里,心里十分忐忑。在家里,默默的吃了晚饭,和娘什么也没说。娘也是什么也没说,也不敢说,唯恐被人听见吧,隔墙有耳呢!可是白天还是要去学校,参加革命,否则就是不革命了,就是不关心国家大事了,那后果就不敢想像了。那时斗人,五花八门,脖子上挂砖的、剃光头的、被狗头的、挂牌子带大帽子的、弯腰坐飞机的,学校里就像翻了个样。一夜之间,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写满了“XXX牛鬼蛇神、XXX地富反坏”,几乎是所有的老师都一下子变坏了,都是臭老九。前面提到的那个语文老师,郎老师,好像是叫郎云鑫,年纪很大了,那时好像就有60多岁的样子了,因为他头发胡子都是白的。他教课挺卖力的,可就是讲的不让人爱听,我平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不知怎么,班里的红卫兵把他给整来了,放在班里斗,还一口一个“郎老奸”的骂他,我不知道他怎么“奸”了,也不能问。我能做的,就是沉默,还有就是“溜”,学校也不上课了,“停课闹革命”,我也不住校了。
当时心里也很矛盾。我是要革命的,我们那时都认真的读过毛的四卷,我认定要为人民服务,要为人民贡献一切。可是我没有办法把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和为人民服务联系起来,我就是没法去斗那些人。这是我的小资产阶级劣根性吗?记得有一天,班里的分支书记要我和她们一起去斗一个地主(也是要看看我的“革命立场”吧!),地点在那时的天津北站的小广场上。红卫兵们(对,这时已经有了红卫兵了。)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个老太婆,五、六十岁的样子,胖胖的身子,但两条腿很细,说是去街道抓来的,是地主婆。那个时候,只要一说谁谁是地主、地主婆,那就等于是给这个人判了死刑,那就意味著是无论怎么对待他(她),都是有理的。都是雷锋说的,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的,都是革命的!他们拿来一个条凳,让这个女人跪上去,那哪里能跪得住呢?上去,掉下来,上去,掉下来。她们就说她故意的,就用皮带抽她,红卫兵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当时很时兴的,都穿著一身绿军装,然后腰间扎个皮带,动不动就用皮带抽人的。天津当时就流传著有一个绰号叫“老妹子”的女红卫兵,年纪也不大,好像还是初中生,很厉害的,抽人没商量,平时身边簇拥著一大帮打手。然后又不知怎么抓来了一个小男孩,是这个女人的小儿子,瘦瘦的,细胳膊细腿的,泥头泥脸的,有人在身旁低声说这个孩子才只有七岁。看见他就使我想起了我小弟弟,心里酸酸的。班里的这些人强迫这个孩子打他妈妈,否则就让这个孩子跪条凳,孩子就哭。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趁她们没注意,就又偷偷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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