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昭

川普发表扩大关税举动范围的声明之后，中国的A股一片惨跌，6月19号沪指收盘跌去了3.8%，是两年以来的最大跌幅。川普宣布跟牌2000亿美元，更狠的是放出话来，如果这2000亿美元中国也要跟，对美国也升高报复措施，那么就会再对两千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关税。这样的话理论上被加关税的范围最高可以波及到4500亿美元的中国对美出口，2017年中国对美出口4700多亿美元，发展到这一步相当于中国对美的出口的95%以上都沦为战区。

中国大陆那边的反应是：要采取数量和质量相结合的反制措施。如果换成军事术语，就是要以不对称的作战方式来吓阻对手。所谓不对称就是自己军事实力在总体远远弱于对手的时候，针对对手既脆弱、又在乎的领域发展几样特别厉害的杀手锏。这样尽管你在90%以上的领域都没办法和对手旗鼓相当的竞争，但却能吓阻对方对你的行动升级。比如朝鲜可以没有现代化的海军、没有第三代以上战机组成的空军、没有先进的雷达等等常规军事装备，但是你美国不是就害怕本土受到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攻击吗，三胖只要有几发能装上远程火箭的核弹，你美国就不敢动它了。

请注意，所谓不对称的威慑有一个极端化的发展方向，就是所谓“超限战”。这个概念就是中共军方人物提出来的，超限——顾名思义，就是超越界限、限度、或极限的战争。超越什么限度呢？其实就是人类文化中的战争伦理观念，要超越人类文化中的战争道德观念。

战争这种行为集中体现了人类这个物种的复杂性，它是一种极端暴力的行为，但同时又是受到清晰理性原则指导的暴力行为。启蒙思想家卢梭在《社会契约论里》有一句话总结战争伦理，就是它只能是国家对国家的行为，所以敌国人民只要没有为在他的国家作战，就自动脱离了战争，不能成为战争对象。同时战争也只能以占领、俘获、摧毁敌方的公共设施、公共财产为目标，不能以损害私人财产为目的。所以战争伦理发展出一堆教条，比如不杀已降者、不可蓄意攻击平民，等等……其实这些教条不是近代才被发明的，而是在人类文明中早已存在并被实践的，以习惯、传统的方式存在，在不同时代、不同地方实践得有好有坏，近代被《日内瓦公约》这些条约给追认、明确化了。所谓战争伦理就是我们的祖先为了避免人类在无止境的流血中自我毁灭，而划定的一些习惯上的边界和停牌。而“超限战”就是要打破这些战争伦理，打个仗你还条条框框那么多，那就成为你的弱点，就可以成为我能利用、弥补我不足的手段，超限战的一条基本信条是：只要是敌人的软弱之处，一切手段皆可为武器。用黑客制造金融混乱，可以成为武器；入侵、扰乱你的民用交通管制系统，哪怕是制成空难、火车相撞，只要能给你的社会造成足够的混乱和恐慌就行；还有绑架、投毒这类恐怖主义行为，还有经济的、心理层面的手段，只要能削弱你的战争意志，统统都是超限战可以一显身手的地方。所以“超限战”之“超”并非是超越之超，不是向上的“超”；而是向下“超”，就是打破一切底线。

上面说的是军事上的不对称作战和其极端化的发展“超限战”，回过头来说贸易争端，中共所说的“数量和质量相结合”，重点是所谓的“质量”，就是要以不对称的方式削弱川普的贸易战意志，依据中共那个一贯的所谓“战略头脑”是有相当可能把这发展为经济领域的“超限战”，就是超出了经济冲突的习惯界限。这样的事其实已经出现过了，比如在过去几个月，大批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在海关被滞留，清关时间被拖长。这种行为就不包括在任何关税、反倾销调查这种明面上的贸易对抗措施之内，他就说我需要更多时间做入关前的检查，实际上就是针对你美国来的，但我就不承认是针对你的。像猪肉、水产品这类商品，在海关堆几天就烂掉了，美国出口商就会蒙受巨大损失。另一些商品比如汽车，虽然没有生鲜会变质的问题，但是造成了延期交货也会给出口商和分销商造成损失。

广义的说，禁韩令和对韩国乐天超市的打压也是经济上超限战。中共政府绝不会发个声明，像美国对待中兴通讯那样说因为你违反了制裁伊朗和朝鲜的美国国内法，要对你采取这样那样的处罚行动。他说：我要进行消防检查。你说：我是完全合规的。他说：那不管，有群众反映有安全隐患，我们就要检查。检查期间你就得关门停业，一检查还不是检查你一家，前后有55家乐天玛特的门店都暂停营业。中国的大部分管理制度都保持了相当的模糊度，有利于行政部门解读发挥，当初这么设计就是为了有利于行政部门罚款的、就是为了减少对行政部门的约束，你想要通过合规做到100%的规避风险在中国很难做到好。这一检查多多少少都能给你查出点问题，轻则要求你整改、罚款，重则查封。浙江省乐天玛特的4家店有3家被关门整改，而丹东的一家店则被查封底，搞得乐天干脆退出中国了事。

禁韩令是打击韩国娱乐业，外交部反正是不承认有明确的命令限制韩国娱乐业在中国发展，但它说：两国间的人文交流是有民意基础的，如果是我们民间自发的抵制行为，和政府无关，政府没有给文化娱乐产业下过任何命令。

查消防和“限韩令”都是经济超限战手段，都游离于任何政治冲突和经济摩擦的既有规则之外，它没有宣战行为，也不声明它行为的目的和限界在哪里，它就是压根不承认有这种手段的实施。

那么同样的超限战也完全可能应用在中美摩擦之间，打击的对象是美国在华经营的企业，如同韩国的乐天和韩流明星们一样。今天《华尔街日报》有条篇报导，说早在今年3月底新任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和一批美国企业高管见面的时候，美国企业家们就收到一个严厉的警告，如果中美贸易冲突继续升级，请系好安全带。“限韩令”这类手段原样就可以应用到这儿来，查消防、查卫生、查生产安全、查税，每个部门都来查你一次，每查你一轮都关门一星期，那你就别做生意了，反正他也不承认这和贸易战有毛线关系，我就是例行检查。所谓“数量和质量相结合的反制手段”的“质量”部分我想中共政府有比较大可能朝这个方向去琢磨，这并不是一个无端推测，因为事实上它已经发生过。

总结今天的话题，我们推测了一种“经济超限战”的景象。在规则之外行动不是美国政府的长处，这方面它确实居于劣势。不过它带来一个作用，就是美国政府和民间都会更加清楚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对手，它会让冲突的扩大和升级变得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