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公子

《诗经‧大雅‧公刘》是对公刘一生行止与德行的描绘，全篇皆有翔实的、生机勃勃的细节。

公刘身为周人的部落领袖，他带领民众耕耘收获，将丰收的粮食制成干粮，又一袋一袋包装起来，存储入粮仓，用作去往远方的干粮供给。公刘带领部落中的青壮年，挽弓配箭，执干戈、佩斧钺，一行人浩浩荡荡向豳地进发。

和他的先祖后稷一样，公刘懂得从荒原中勘探可供耕作的良田，他在漫长的行走中，毫不疲倦地攀上山顶、跋涉原野、勘探流水、测量土地。定下安居之所后，又规划好日常生活所需的种种，丈量田亩、人居建房、开荒种植、养殖家畜……

这个切实的描写，让后世的人们仿佛走回当初的时间场，再现人心质朴的古早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文中，用了一组一组的排比，描述部落氏族的人们共同踏行远方，相依相存，一路和乐欢笑的场景。修建宫室时，人们“于时言言，于时语语”，这是描绘人们干活时有说有笑的情形。

诸事齐备，安居入宅时，公刘率领他的臣民，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庆典。“跄跄济济，俾筵俾几”，跄跄，是形容人们入席时，步履与举止皆有节奏；济济，则是仪态端庄，贵重从容。我们知道，古早的人们，俗习乃席地而坐，筵，筵席，宴会时铺底的席子；几，桌几，搁置在席上，放置食物和碗盏的小桌。在这个庆典中，人们济济一堂，仪式开始时，人们先献上供猪，祭祀神明和先祖，而后，酒宴开始，人们饮酒、吃肉，君臣笑语欢歌，其乐融融，“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诗篇描绘公刘开拓疆土、建立邦国的过程，彷佛将读者带进远古时代，复原当时情景。让我们看到先民们何等勇敢、强健，他们同心寻求美好家园，而人和人之间又是那么欢乐、齐心协力，这是多么动人的群体关系。

与《诗经‧大雅‧公刘》相较，在另一篇《诗经‧大雅‧生民》中，则描述了后稷出世时，种种天人感应的神奇，大地百谷繁茂，传达的是天命所在的祥征。而〈公刘〉篇则充满了人 —— 生机勃勃的人和气象鲜活的群体，生活彼此依存，展现的是其乐融融的人际关系。

从二篇中，我们看到的是时间的延续，从最初的大洪水退去后，显露出来的土地上，草木与五谷生长，人烟生息逐渐稠密，群体性的原始氏族社会里，有拜祭神灵的祭祀仪式在世代延续，也有了人的秩序和最初的礼仪。

对于公刘，诗篇评价其“笃公刘”。笃乃何意？笃定、笃情、笃厚，这个字万变不离其宗，总是形容人德性忠厚之意。

后世至今，民间百姓依然祭祀著这位农耕文明的伟大开拓者。每年黄历三月十八日，陕西庆阳、旬邑、长武、彬县等地百姓们，会齐聚公刘庙，进行拜谒、祭奠的隆重仪式。而公刘庙，更是历史悠远，历经沧桑。这表示，在漫长的农耕文明进程中，笃公刘一直深受后人的爱戴。

迁居到豳地的姬氏，是一个禀赋仁厚的族群。《宋书‧符瑞志》上记载了关于他们的古老语言：后稷之孙曰公刘，有德，诸侯皆以天子之礼待之。初黄帝之世，谶言曰：“西北为王，期在甲子，昌制命，发行诛，旦行道。”这是一个被重复记载的谶言，同样见于《竹书纪年》。

这个始于黄帝之世的预言，预示著公刘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将在人世间上演恢宏的故事。这预言具体提到了他们的名字，以及所行的使命。短短十七字，向我们昭示著 —— 漫长的时光，更迭的朝代，犹如一个早已写好情节的剧本，会一点一点，逐渐出现在人世间的大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