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美国亚裔移民的社会地位，我总会联想到20年前在学生公寓的一次对话。那时，公寓的清洁工和我们几个中国留学生已经相当熟悉。他是一个农夫的儿子，年龄和我们相仿，相貌堂堂、身材魁伟，酷似一个影星。可他偏偏无法靠“颜值”生活，只能每天午夜后来公寓各层清洁地毯。我们经常凌晨才从学校回来，所以总有机会和他聊两句。他不爱学习，但喜欢喝酒，这些年见过不少来来去去的国际学生。有一次他晃动着一头金发说：“你们真好，毕业后就挣大钱，我只能拿比最低工资稍高一点的薪水。”一位北大来的吴姓同学说：“我们辛苦读书的时候，你不是在打台球、喝酒就是泡妞，选择不同，结果当然不一样。” 清洁工并不反驳，嘿嘿一笑后来了一句，“你说得没错。”（You're right.）

说得的确没错，当年那些中国留学生多数留在了美国，成为亚裔移民的一分子。一般来说，亚裔学生在学校普遍成绩优异，他们受教育程度高，毕业后的收入也高于包括白人在内的其他族裔。难怪美国媒体及民众常常把亚裔称为美国社会的“模范移民”，认为他们勤奋守法，吃苦耐劳，重视教育而且家庭和睦。亚裔移民除了自己受教育程度高，收入高外，子女就读常春藤名校的比例也高。亚裔医生或高科技人才的子女在美国社会表现出色，也许并不奇怪，值得注意的是，亚裔工薪阶层的孩子也有大批进入了美国社会的中上层。在美国名校，亚裔学生的父母可能是医生、科研人员，也可能是唐人街的菜店收银员或中餐馆厨师。

那么，亚裔移民的成功关键是什么？
 
一些美国人认为，他们的成功取决于某些独特的亚洲文化因素或他们天生学习上较为聪明。研究发现，亚洲移民的智力水平与美国其他族裔人群没有差别。美国心理学家在比较研究华裔孩子和白人孩子的成长经历后发现，两个小组在研究开始时智力水平相同，但后来55% 的亚裔进入了地位较高的职业，而白人的比例仅为三分之一。这项研究显示，要想成为一名成功的管理人员，白人的智商需要达到100，而华裔只需达到93。为此，研究人员认为，亚裔移民的成功优势不是智力差别，而是如何利用智力。
 
加州大学尔湾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两位社会学教授对洛杉矶地区华裔及越南裔移民的成年子女做了大量研究。她们发现，美国亚裔移民近几十年来获得了某种“发展优势”。这一优势的根源与智力无关，但与美国移民法有关。美国移民法给高教育程度、高技术的亚洲人提供了更为便利的入籍条件。两位学者还发现，来美前很多亚洲移民在本国就是受教育最多的社会精英。他们的受教育程度比美国人口的平均水平高很多，例如，2010年获得美国绿卡或国籍的中国移民中51%的人有大学学历，而在中国，成年人中的大学生比例（不包括在校大学生）只有5%。作为对比，美国成人中只有28%的人有大学学历。来自韩国和印度的移民也比美国普通民众的教育程度高很多。两位学者据此认为，亚裔移民良好的教育背景成就了他们的“亚裔优势”。哈佛大学经济学家乔治•布加斯教授也发现，亚洲移民定居美国后，他们的高学历很容易在美国相对公平的社会机制中转化成“族裔资本”（ethnic capital）。

亚裔的族裔资本还表现在他们自发创建的一些机构，如中文学校、课后补习班或周末补习学校。受教育程度高的移民有能力和资源办好这类机构。在洛杉矶地区，这类补习班遍布韩国城、唐人街及小西贡。他们不但对亚裔移民中的高学历人士的子女开放，多数工薪阶层的亚裔移民也把孩子送入这类机构补习。

另一方面，族裔资本还可以转化为知识。在亚裔集中的教会、寺庙或社区中心，移民父母经常交流各学区学校的优劣，高中开设的大学预科课程及大学招生信息等。亚裔父母也更愿意为孩子的教育投资或做出牺牲。亚裔父母的这些做法很少出现在其他族裔的普通移民家庭，如墨西哥移民。在墨西哥，成年人有大学文凭的比例为17%，但来美国的墨西哥移民中只有5%的人上过大学。因此，墨西哥裔美国人拥有的族裔资本较少，他们的孩子几乎全部在公立学校上学。相反，华裔移民在美国买房的首要考量常常是选择最好的学区，或者倾其所有送孩子上著名的私立学校。

研究也发现，以合法身分来美的移民后代有更好的成功保障。例如，墨西哥的非法移民的后代与同样非法来自墨西哥但后来转成合法身份的移民子女相比较，前者在美国上学的平均时间为11年，后者为13年。尽管墨西哥移民的后代缺乏亚裔同龄人的“族裔资本”，但与父辈相比，他们在美国社会的发展仍然相当成功。平均来看，墨西哥移民后代的高中毕业率两倍于父母，接受大学教育的比例两倍于父亲，三倍于母亲。无论亚裔或墨西哥裔，稳固的双亲家庭也是下一代的成功保障。很多亚裔群体的离婚率低于全美平均水平。研究显示，双亲家庭陷入贫困的可能性大大低于单亲家庭，成长在双亲家庭中孩子事业上获得成功的机会也更高，男孩尤其如此。

父母对子女有较高期望也是孩子成功的一个因素。一般美国人认为，只有聪明的孩子才会在学校得到A，而亚裔父母认为，只有努力的人才会得到A。结果亚裔孩子很难找到无法得到A的借口。美国人开玩笑说，在亚裔家庭，孩子如果只得了A-的话，父母会把这个成绩称为亚洲人的F（Asian Fail），而一个总是得A的亚裔学生的父母很可能不会去感谢老师，相反会问学校：为何不给他们的孩子在学习上增加难度？

亚裔孩子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也承受了巨大的学习压力。他们不但要与白人竞争，还要与同族裔的优秀者比拼。一些亚裔父母也开始反思过分强调学习的弊端，例如不鼓励孩子把戏剧、写作或摇滚乐等当成职业奋斗方向，过分重视孩子的知识积累，对培养创造力和团队合作不够积极。最终，部分亚裔孩子走向社会后出现“高分低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