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都像是一个陶罐,里面藏着很多东西。但它太脆弱了,一次震撼,就碎了。
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买的房子,买的车,一瞬间就破碎了。
我们花了无数年时间,给自己囤积的各种生活用品,一瞬间就消失了。
甚至生命——不能想象生命。
可是只要生命还在,上面的那些东西丢了又有什么呢?
看到这些场景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叫“身外之物”。
除了生命,一切的其他,都是空。
11.
我们三个人只拍了几分钟,就被警察发现了。
收了我们的身份证,盘问,搜查。
因为看到很多警察市民阻止记者拍摄和报道的消息,我们没有说自己是记者,而是说是学生,因为好奇而进来。
我觉得我们的谎撒得很低级,不会有人信的。我们的书包里就是相机和电脑。
我的身份证还是自己在传媒大学读书时的,地址也写着学校。
警察竟然没有表现出一眼识破谎言,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们,但他们最终也没有戳破我们,没有要看我们记者证,反而口气舒缓下来,说搜查我们是为了居民财产的安全,为市民负责,也为我们自己负责。
搜查的时候,他们让我打开书包,翻出口袋,我说你们自己来搜吧,他们却不敢。我相机里的内存卡已经掏出来藏到裤子内口袋了,里面没卡,一个警察说是不是藏在身上,双手搜了一下我身上,比较潦草,没有发现卡。又让我打开手机,把手机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删掉。之后又打开电脑,我的电脑是待机状态,开机后的桌面上放的就是现场照片,我也逃不过去,就把电脑上照片删掉了,他们还机警地发现了我另一个放照片的文件夹。
我不认为我们的“学生谎言”能骗得倒人,但警察的态度真的很复杂,并没有完全尽职尽责,表面上搜的很严,却又漏洞百出。
出来后,我才发现,我是三个人里被搜得最仔细的,还删掉了手机照片,还删了电脑照片。
在搜查结束后,出来之前,一个警察还大声呵斥我:“脱掉鞋子!”他怀疑我在鞋里藏了东西,真是too young,too simple,还让我掀开鞋垫看。当然他一无所获。
我们出来了。
12.
整个下午都在现场藏着,外面的医院也没有拍更多片子,消防队和防化部队也没有拍到,还是有很多遗憾。
出来后我们走了几百米,然后打到了车,戴着口罩的女司机问我们是不是家属,我们说是媒体的。
下车时,她不肯收钱,说“你们太辛苦了”。最后我们还是给了钱。
晚上8点,吃上了饭,就在医院下面的志愿者那里拿的盒饭,在草坪上一坐,填饱肚子就好。
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一个记者忽然说:朝格图自杀了。
朝格图,原新京报深度报道部记者,现在深度报道部已经没了。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听见朝格图就说:我还去过他家呢,睡过他的床。
是的,三年前的事情了吧,我跟新京报的朋友去了与朝格图合租的房子里,他出差不在,晚上我睡在了他床上。
他有一个大书架,有一只很大的白猫,很温顺,晚上,白猫就跟我一起睡那张柔软的双人大床。
我一直想养那样的猫。。。
现在白猫的主人已经不在了?那只猫又怎么样了呢?
朝格图是抑郁症,跳楼去的,没有给世人抢救的机会。
看了一天的地狱,又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又少了一点希望。
一个与我有着奇妙的联系的人,我早就听说过并且心有敬意的人,与同一只猫睡过同一张床,却没有一面之缘的人,去了。我的感受是奇怪的。
觉得,世间的事情,也不过如此罢。
13.
又是一个凌晨,睡之前,看到朋友圈里,有朋友在说:
“零点到了,旧的一天,该删除了吧!”
可是我不能删除。
我看见有新京报的同仁在怀念朝格图,她写了一段歌词:
“叫我怎么能不难过,
你劝我灭了心中点火,
我还能够怎说,
怎么说都是错。”
这一天,奇怪的一天,满满当当的一天。结束了。
小白说,我就是作。她让我明天一早就回北京,发送实时位置给她。
我的网名是“小心和小欣”,很多人以为是两个人的名字,其实我只是在说“小心这个叫和小欣的人”。而今天,有太多人跟“和小欣”说:小心!!!
我承认,作,我是有一点。但我现在想的是,在看到和听到越来越多今天这样的事之后——
我,还能走多远?作多久?
end
by 和小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