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有关山神的传说渊源流长。成书于二千多年前的《山海经》,就已记载了有关山神的种种传说。《太平广记》里也收录了大禹囚禁商章氏、兜庐氏等山神的故事。《五藏山经》里还对诸山神的状貌作了详尽的描述。
在今日藏地,不少地方还保留着祭祀山神的风俗,如在川北阿坝州汶川,不少藏族寨子都有自己的山神,各寨子都有自己祭祀山神的一套仪规;在川西甘孜州的石棉,每年腊月十三开始的唤山节即为祭祀山神的节日,整个祭山活动要持续三天。当我从康定坐长途汽车去色达的路上,沿途经过几座高山之顶时,车内不少藏民都将头伸出车窗大声叫唤,并将撕碎的白纸、白布条等物扔出窗外。在山顶上,往往已积蓄了许许多多这样的白纸、白布条,随风一吹,盘旋升腾,直冲云霄。藏民们以这种方式表达对山神的敬畏和礼拜。
但是,传说毕竟是传说,故事毕竟是故事。如果说在传说里还有人跟山神交往的故事,那在现实生活中——尤其在人类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很多现代人实际上已经仅仅把山神视为天方夜潭中的一种神话了。
当我从丹真嘉措活佛那里听说了峨钵曾被山神请去的事情后,我也感到很惊奇。设法从一个喇嘛那儿打听到峨钵的住址,我马上就去找他。
找了好几次,直到第四天,峨钵才回来。开门让我进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披红色藏袍,身体壮实,脸相忠厚,能说一口蛮像样的汉语。他的屋子,像这儿大多数喇嘛的屋子一样,不大,约六七个平方米,地上铺一块五尺长的地毯,白天可坐,晚上可睡。四周墙上贴满大大小小画片,贴得最多的是法王的像。
他前几天开车去县城了,昨晚刚回来。听我说了来意,知道是丹真嘉措活佛叫我来的,他点点头,就跟我谈起他被山神叫去的那段经历。
这事发生在藏历猴年。他属马,那一年二十六岁,是色达县色柯乡约若村的会计,那时村还称大队,他是大队会计,已当了多年,还兼公社的会计辅导员,在村子里,书记、队长之下,会计也可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那一年,根据上头的布置,生产计划要调整。他便骑马去十道班等处通知那里的村民,第二天来大队部开全体村民会议。是个大晴天,下午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只见迎面来了个骑马的老人,又高又大,有三四个人那么高,那匹马当然更高大了。老人相貌威严,留着络腮胡子,胡子成卷曲状,朝两旁翘起。老人到他跟前停了下来,对他说:“我是丹金神山的护法,有点事要你帮忙,今晚我来找你。”峨钵觉得有点害怕,他过去不信佛道神怪这一套,但听到过不少关于山神天神的传说,没想到今天让他给遇上了。他对老人说:“我家里有个老母要照顾,恐怕我帮不了你的忙。”老人说:“你可以帮我的忙,不用怕,晚上我再来。” 说着骑马走了。
通知完了明天开干部会,峨钵就在十道班吃了晚饭,还留下来,看晚上放电影。高原牧区放电影是件大事,附近骑马赶来看电影的牧民不少。峨钵坐在人堆中间。那晚放的是《五朵金花》,挺好看。放映员换最后一盘带子时,峨钵忽然想起,下午遇到的那个老人,不是说晚上还要来找自己吗,他坐不住了,而且这时电影银幕上的图像也变得看不见了。他就站起身走出了人堆。人们仍在看电影,没谁注意到他的离去。
那晚是藏四月初十,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月色挺亮,四周群山的轮廓看得很清楚。走到公路边,只见那个巨人般的老人已等在那里了。见他出来了,便对他说:“我等你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跟我走吧。”说着,就在马上俯下身,像捉小鸡似的,把峨钵轻轻地提起,放在身后马背上,然后疾驶而去。
到了丹金山一个很大的山洞里,里头黑黑的,稍稍有点光线。老人叫峨钵把衣服脱下来,让他检查一下。检查完了,老人很满意地说:“很好,你身上啥子也没有,正是我要找的人。”等峨钵穿上了衣服,老人又说:“我要你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帮我送一样东西,不过你是个人,已经吃了人吃的物品,现在去可能到不了那里。你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然后再去。”说完,老人走了出去。山洞里马上变得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就在山洞里休息,似睡非睡,似醒似醒,不吃不喝,不渴也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