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的喜宴
2019-08-26

文|吴雁门

庄会长从事近海牡蛎养殖业,自己拥有一艘海钓船,终年忙碌的海上生涯晒出了他一身古铜油亮的肌肤。他特别选在学期末,席开八桌宴请学校的师长们,满斟台湾啤酒,船长举杯感谢老师们辛苦后,回过身来,流露著质朴的神采,谢谢我在关键时刻帮了他孩子的忙。闻此一说,我笑指今天的谢师宴,自然也是船长家的喜宴: “佑麟今年毕业了,而基测成绩也出奇的好!”

佑麟,是船长的孩子,两年前曾经被身心症所苦,但是幸运的,却能在一周内快速地改变,实令人宽慰不已;也因为孩子的改变,促成了船长接下学校家长会会长职务的因缘。只是,我想了又想,在佑麟身上我做的事情实在不多,仅仅和他分享了两回故事,以及到教室里拍了他三次的肩膀而已。

近两年半前,有日上午,我正扶著栏杆眺望运动场上的碧绿草坪时,看见有位一脸肃霜的家长领著孩子远远走来,我猜想应该是孩子遇著了麻烦事吧!因此,我著意的转下楼去招呼了一下。孩子叫佑麟,一年级的学生,爸爸心情沉重地告诉我,一学期不到,孩子所请的病假已经逾月,今天又头痛了,他正准备带孩子至医院回诊,而这段期间里也做过了多次的检查,就是找不出病因来。略一听,我即刻理解是在适应上遭遇了困难,衍生出有惧学倾向的孩子。

上了楼来,佑麟垂著头不发一语的端坐在沙发椅上,船长则略有期待的望著我。为了安顿父子俩的消极情绪,我微一起首,声与词大如空山鸟语,轻松自在的似全不把孩子的问题当一回事:“可以相信医生的检查,确实没事!”

我接著作了设限:“最多谈个两次吧!佑麟就不需要再请假了,离开办公室后,头痛现象也会一并消失的。”我对困扰孩子多时的头痛问题下了最后通牒,这不纯然是暗示语言,而是“保证与再保证”的技巧。

船长显然有些困惑,我自也知晓船长困惑眼神里潜藏的意涵。我松松领带,不待船长询问,便准备剪开孩子对病人角色认同的茧:“佑麟的状况,连沾个身心症的边边都不够格的,头痛和不想上学,充其量是处理焦虑事件无效的反应模式而已!”我虽然举手划指的说,只见父子俩听的目瞪口呆,但我相信,佑麟是不够格的病人,这话听来应该是清楚且起作用的。

进入主题及此,我不拟让十三岁的小男主角一直闲著没事。为客人添了茶水后,我凝视著孩子刻意的问:“头痛与身体不适的原因,是交往的女朋友不喜欢佑麟了?”父子俩噗哧地笑出声来,随后佑麟赤著脸直摇头说不对,但气氛却一下子缓和了许多。我接著又猜:“因为有个严苛的爸爸和一个爱唠叨、不理性的妈妈,所以佑麟不喜欢上学……”此时,猛摇著头的佑麟不想让我批评他的父母亲,索性发了话:“校长乱讲,是功课问题!”我与船长相视一笑,看来氛围与议题全然聚焦了。

我没选择聆听佑麟学习上失败的章节,倒准备接著于感同身受的“ 同盟关系”上著力。因此,没经船长父子俩同意,我便说起故事来:“某数问题的学习,是我小四时的噩梦,而算数老师又是出了名的严师,记得被叫上台演算时,我常感觉头晕目眩,身体也每每紧张得直发颤。不瞒佑麟,有段时间只要当天有算数课程,我就会肚子痛,相似的,我会藉因肚子痛而中途离校回家,回到家后,我妈妈的标准反应首先是嘘寒问暖,随后下厨房煎两颗蛋……”

“那年我十一岁!”佑麟刚听了个段落,转头瞧瞧不只会煎蛋,还会做其他事的慈祥老爸,又转过头来看著我。我继续讲故事:“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就是过来了!”半个钟头左右的协谈中,我没提出任何建言,而孩子较多的时间都是安静的听著,但是孩子可能也忘了回诊那码事了;另方面,也许佑麟看似平静却翻腾的思绪里,应该有个问题一直隐忍著没有提出来:“肚子痛了跑回家,竟也能当上校长?”

结束谈话,我起身和船长握手道别,同时诚挚的告诉佑麟,明天我会到班上去拜访他。往后的时间里,我经常逛进一年五班的教室和学生们聊天,有时也和明姿老师协同教学,偶尔极少例外的,在离开教室时,我会走到佑麟的身旁轻拍或捶捶他的肩膀。饶是奇妙,孩子所有的身心问题居然魔术般的都消失了,于班上还被评为是个与人为善、体贴、喜欢搞笑的学生呢!

昨天上午,船长带著孩子回校缴交升学选校的表件后,父子俩来我的办公室小坐,我们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畅谈著诸多往事。当船长父子预备离去下楼时,我搭著孩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头还痛吗?”

孩子眨眨眼,爽朗地笑说:“新地平线计划、地层下陷的社区,以及容易积水的校园,还真是伤人脑筋!”这话的内容太过庄严,而我的故事也早就讲完了,一下子,我愣著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来源: 看中国 责编: Ki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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