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欣愉

麒麟客，是南阳张茂实雇用的仆人。张茂实家住华山下。唐朝大中初年，他游历洛中，在南市雇得一个名叫王敻的仆人，四十多岁，每月工钱五百文。

王夐勤劳无私，十分忠诚，只要是他能做的，不等主人指使就会做好。张茂实非常器重他，给他改名“大历”，打算加倍付他工钱，却被他推辞，此后愈发珍惜他。王夐在张茂实家做了五年活，一天，忽然向他请辞，说道：“我原居山中，家业殷实，并不是需要靠劳力换取衣食的人。只是恰逢厄运，须以佣作来解除困厄，如今厄运已尽，请允许我就此离开。”张茂实猜不透他的言语，不敢强留，同意让他离去。

傍晚时分，王夐又来对张茂实说：“我感念您的恩德，很想报答。我家离这不远，景趣颇为可观，您愿与我同去游玩吗？”张茂实十分欢喜，说道：“深感荣幸啊！只是我不想告诉家人，悄悄的去可以吗？”王夐说：“这很容易。”便截了一支数尺长的竹杖，画上字符，交给张茂实，说：“你拿著竹杖进屋，说肚子痛，趁周围人都去取药时，把这根竹杖放进被子，再抽身出来就行了。”张茂实按他说的做了。王夐高兴的说：“你果然是可以到我住处一游的人啊！”

二人往南走了一里多路，前方有童子牵著一只青色麒麟、二头红纹老虎，在道路左侧恭候。张茂实吓得急欲躲避，王夐说：“无须惊慌，只管往前走。”二人上前，王夐乘上麒麟，让张茂实与童子各骑一虎。张茂实畏惧，不敢靠近，王夐说：“有我陪著，不用害怕，而且此物是人间极出众的动物，你不妨骑上去试试。”张茂实骑坐上去，果然异常稳当，于是跟随王夐上了仙掌峰，转眼间就越过山谷、飞过高峰，却丝毫不觉得险峻可怕。

大约三更时分，他们已飞越数百里，来到一座山上。山中景物明媚鲜丽，一松一石无不可爱，楼台宫观，都不似人间之物。快到门口时，迎接者上前行礼道：“阿郎是从哪来的？”几百名身穿紫衣的官吏在路旁罗列而拜。进门后，又有婢女几十人，手执乐器前来拜见，个个容貌非凡，服装鲜艳华贵，简直无法形容。中堂宴饮结束，王夐起身更衣，回来时换了一套冠冕衣裳，仪表堂堂，真是仙人风度。此处的布置陈设，都不是凡间所有；美妙的歌舞声乐，更是闻所未闻。张茂实不觉心旷神怡、情意高远，尘寰之事都已抛诸脑后。王夐说：“这是仙人居所，凡人是来不了的。凭你的宿世因缘，能够到此一游，所以才有我为了度厄而与你相遇的事情。然而仙、俗道路不同，凡人和静修之人难以杂处，你还应当回去努力修心，三五劫后，你我还会再见。在我尘缘将尽时，遇到太清真人，带我入小有洞中，以九天之乐开示我，又以生死轮回启示我。”王夐接著说道：“喜乐虽然难以寻求，愁苦却也容易排遣。比如堆山，往上堆土山就增高，不堆就停在那里，想要登高的人，下来容易，上去难。我修习至今，历六七劫，才有了如今的成果，回头看过去的形骸，堆积如山；四大海水，一半都是我前世父母、妻子的别离之泪。然而我一心一意的修道，转眼就是一世。时时不忘修心，离道也就不远了。有时也会心远气清，忽然顿悟。努力吧！”

说完，王夐赠予张茂实黄金百两，作为营生的资助，随后让张茂实骑上麒麟，由童子牵引，王敻跟著送张茂实回家，他的家人正围聚在一起哭泣。张茂实将黄金投入井中，王夐抽去被中的竹杖，让张茂实悄悄躺回被中。王夐说：“我将去蓬莱拜谒大仙伯，明日莲花峰上，会出现彩云，那是我乘坐的车驾。”于是施礼而去。张茂实发出呻吟之声，家人闻声跑来，感到十分惊奇。张茂实说：“我刚肚子痛时，好像有人召见我，就觉得只剩一口气了。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家人说：“我取药回来，怎么叫你都不答应，已经七天了。只因你胸口尚有余温，所以没有入殓。”

次日，张茂实望向莲花峰，果然有彩云飘出。后来，他辞官而去，游历名山。回家后，将井中黄金取出，交给家人，再去游山，从此不知行踪。

张茂实为人温厚，对佣人也以礼相待，或许正是他前世修持结下的善果，也因此，他得以有缘邂逅麒麟客，到仙居一游。与仙人结伴同游时，他也能舍却凡俗之心，不生畏惧，怡然自适，可见他确实道缘不浅。纵然如此，他仍须回到人间，努力修心，才能重返上界。正是：尘缘将尽，巧结仙缘；修心为径，方可回天。

（典出《续玄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