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白
中国民间有“气死兀术、笑死牛皋”的说法，证明人的情绪是可以左右自己的生命的。但兀术是不是被气死的，牛皋是不是高兴死的，八百多年前的事了，谁也没看见，只不过说书的一说，听的人一乐而已。不过，不管你信不信，还真有人是“高兴死”的，这可不是说书人说的，而是我们挂著国徽、堂堂正正的司法机构——监狱说的。

这两天，网上在讨论，清明节可不可以祝别人节日快乐。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自古就是人们扫墓祭奠，对逝去的亲人寄托哀思日子，本与快乐不沾甚么边。当然，也没人能阻止谁在清明节快乐，但清明节真的不是一个开心的节日。

雨下了好几天，清明前两天，终于看到太阳露了脸。上午九点钟，我刚刚打开电脑准备工作，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声音凄厉中带著寒意，让人心头一紧。母亲说，肯定是一楼的杨老太太想儿子，又发病了。

探出脑袋从阳台上看下去，果然是一楼的杨老太太，正坐在地上哭。周围有一些人在看，但没有一个人去拉她，任由著她哭。我问母亲：“为什么没有人劝她一下？”母亲说：“她发精神病了。每年的清明她都要旧病复发的，只要一发病，别人说什么她也不明白。她哭上几天，慢慢就好了。”

小区的人都知道，杨老太太是个精神病，平日里大家多多少少都照顾著点她。不为别的，只为看她太可怜了。儿子不明不白的死了，老头子瘫了，虽然她的精神病平时并不怎么发，但每年清明前后是一定要发的。

杨老太太精神病发作的时候，不打人也不骂人，只是日日哭喊著说儿子死得太惨了，说总看见儿子浑身是血的喊妈妈救救他。

20多年前，杨老太太有一个幸福的家，夫妻俩带著一个儿子，虽不富裕，但小日子过得也算和睦。夫妻二人打工供儿子读书。儿子的书念得很好，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单位做会计，也算是个体面的工作。夫妻俩高兴得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是多么有出息。

然而好景不长。儿子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就吃了官司。据说是因为挪用了单位3000块钱没有及时还上，结果被发现送了官。那年，刚好碰上严打。才24岁的杨家儿子被判了14年。大好的年华，就要在高墙下度过14年的漫长岁月，杨家人一下子都被打懵了。

小区里的人都说，区区3000块钱，就毁掉了一个人的未来。杨家儿子纵然有错，可这点钱如果是在贪官或当官的人那里，还会是事吗？贪了几千万、几百万才判几年的官多了去了，而且就算是判了重刑又怎样，一样逍遥自在。

忽然想起有一年清明节看到的一则消息，说是据香港中资背景的媒体报道，2008年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8年的大贪官陈良宇，实际服刑时间不到三年，在2010年清明节后，就以“保释静养”的方式被安置在杭州的某个内部招待所，比照前北京市委书记陈希同的待遇，每月发给零花钱7000元，按照每日公款1000元标准开支供养。

消息曝光陈良宇在坐牢期间，享用200平方米的套房、每日餐费就高达200元、可以不著囚服。当然，享有此等特殊待遇的，不仅仅只是陈良宇。中共的高官即便是落马了，那待遇可还是要享的。而因挪用3000块钱公款被判14年的杨家儿子，就没那么好命了。

杨家老夫妻在儿子服刑后，每天低著头进进出出，很少再和邻居聊天。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苦苦等待著儿子刑期结束回家。14年终于熬到了头，夫妻俩掰著手指数日子，儿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狱回家了。

但就在清明节前夕，来自监狱的一个电话，让这家人的命运彻底落入了无底深渊。监狱在电话中说，让他们去一趟。两夫妻急慌慌的赶往监狱所在地。回来的时候，除了老两口，还有儿子的骨灰。

那天晚上，杨家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前后几栋楼的人都无法入睡。没几天，杨家老头子中风瘫了，老太太得了失心疯。

过了好几年，老太太的疯病慢慢好起来，只在每年的清明前发作，其它时候都和正常人没甚么两样了。老头子依然瘫痪在床，老太太靠手工替人家织毛衣，赚钱糊口。老太太清醒之后，大家渐渐从她的叙述中知道了他们去监狱后的经过。

杨家老两口接到监狱电话后赶过去，见到的只是儿子的骨灰。监狱方面的说辞是：杨家儿子因为14年的刑期快满了，太高兴了，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死了。至于为甚么匆匆忙忙火化，不等家里人来见最后一面，监狱方面并未理会他们的质问，也没有出具任何尸检报告，只是象征性的给了6000块钱就把他们打发了。

杨老太太说，她一直做梦，梦见自己的儿子浑身是血的站在她面前，喊妈救救他。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儿子真的是监狱说的因为要出狱高兴死的。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人在极度悲伤、气愤的不良情绪下，确实有可能引发猝死。但据科学研究显示，那些人基本是老年人或有先天性疾病的人，而杨家儿子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正常人。更令人无法释疑的是，如果是监狱所说的属于正常死亡，为何不让家属见一见遗体？还是他们根本就是想掩盖甚么？

老实巴交的杨家夫妻没甚么文化，更没有财力去请律师向监狱讨个说法。再说，即便是请了律师，就能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吗？倘若真的能，就不会有疯传于网络的各种奇葩死亡理由了。

“躲猫猫死”、“喝水死”、“洗脸死”、“睡觉死”、“审讯死”，这些年，奇葩死亡法的出现，早已经超越了任何一种情绪死亡法。耐人寻味的是，各种匪夷所思的死亡理由，都出自于看守所或公安局或监狱等国家司法机关。

死亡，作为一个人肉体生命的终点，除了神仙之外，没有人能够躲得过去。而且现在科学发达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人死了，并不是真的像人们认为的那样彻底消失了，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宇宙之间。宗教中也说，生命是轮回的。所以，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剥夺了他人生命，却连一个用于掩盖真相的合理理由都懒得去找的人或机构。
 
当这些死亡理由成为网络流行语，一切的不正常都变成了正常时，才是一个时代最大的悲哀，也是一个社会真正可怕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