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国画时,我们看些甚么?
2016-12-04
11月6日下午,由北大培文主办的镜像:绘画中的细节,艺术史学家与艺术家的对话活动在北京大学举办。活动邀请了北京大学法语系教授董强和艺术家徐累进行对谈,围绕北大培文出版社9月份再版的法国艺术史学家阿拉斯的《我们甚么也没看见》进行讨论。究竟该如何欣赏一幅画?在看画的时候我们究竟看到了甚么?画中的细节意味着甚么?镜像在东西方艺术史上有何种地位?围绕上述问题,两位嘉宾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对于主观细节的重视是20世纪人文学科的一大特点

董强从阿拉斯的书讲起。董强认为阿拉斯在艺术史上的最大成就是提出了「细节」的概念。这里所说的细节,并非客观上的细节,而是主观的细节,是作为心理、生理和文化各异的个体去看画的时候注意到的细节。一般而言,艺术史的学院派训练会将绘画概念化,例如学习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风格、古典派的风格、浪漫主义,又或者是印象派的风格,但是阿拉斯认为,这种把一幅画按照流派去归类的方法,属于远观,即现在拿着望远镜远距离地看历史。而一旦近距离的、细节地去看每一幅画,就会形成一个观者心中的艺术史,跟学院派的艺术史不同。

董强认为这种细节式的观看,是20世纪人文学科的一大特点。在人文学科领域,20世纪不再相信纯粹客观的科学性,转而强调个人的东西,意识和无意识等等,比如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比如文学里的意识流——卡夫卡和普鲁斯特。董强觉得卡夫卡和普鲁斯特的文学跟巴尔扎克的文学不一样,后者是从上往下看,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社会,像望远镜。而前者是钻进人的心里看,像显微镜,比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这种20世纪伊始的往内部的转向,是理解阿拉斯这本书的基础。阿拉斯认为一个人作为观赏者,不再是纯粹接受一些学院派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社会的、心理的、生理的人。当被还原为一个具体的人时,我们该如何观看?我们会发现何种细节?

在《我们甚么也没看见》一书中,阿拉斯用了一章来写委拉斯凯兹的《宫娥》,这幅因为福柯的《词与物》开篇序言而颇受关注的画。 阿拉斯认为福柯式的解读——画中画家身后的镜像是主体的表现,每一个观看者都可以像镜中的国王和王后一样,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这就是福柯所说的古典体系。董强补充道,这类似于笛卡尔主张的我思故我在。但在书中,阿拉斯认为这个解读带有其特定的时代和社会背景,因为这幅画是西班牙国王让委拉斯凯兹为皇室而作。因此,在当时这幅画是放在国王家中的,一个普通的平民并没有机会欣赏到这幅画。只有到了20世纪,福柯生活的时代,这幅画从皇室移到了博物馆中,普通人才有机会站在画前观看和欣赏,对其进行解读。

照观内心:中国式的镜像

在探讨中国的绘画时,镜像的主题如何得以表达?大英博物馆里的《女使箴图》中有个照镜子的场景。中国的镜子和西方的不同,它指的是人的思想境界。这个镜子对人的修为是一种矫正,所以人要经常用镜子照自己,看看行为是否端庄,因此有「人咸知修其容,莫知饰其性」的说法。另外,也有唐太宗的「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镜子在中国是一种道德,它不仅仅反映世界本身,也是一个道德的表现。

顾恺之《女使箴图》

另外,徐累总结道,中国很多镜像是通过屏风表现出来的,而屏风里面并不是真正反映自然,而是反映一种理想、一种想像,或者是另外一个不在此地的、室外的场景。比如刘贯道的《消夏图》画的人物,后面有屏风,屏风里还出现另外一个屏风,还有榻都出现,像是镜子一样不断反射,这个反射带有一种想像力。又例如《重屏会棋图》,李后主后面是一个屏风,屏风后面还有屏风,也许反映几个女人的内宫,也许是他想像的。这里的镜像对中国人来说,跟西方那种现实的反映是不一样的。

还有一张画描绘的是文姬归汉,他画文姬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自己家的时候,第一张和最后一张图是从马上下来,边上有马车在家门口。这两个门口一模一样,但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这两个同样的画反映不同的时间,通过自己的镜像来反映出来,所以这个技术堪比委拉斯凯兹镜像空间的不断延伸。因此徐累认为中国的镜像特别有意思,有时是反映自己的心像,反映自己的想像,反映自己的理想,同时还反映时间和时空观。

中庸之道:东西方绘画的交汇点

在分别梳理了西方和东方绘画中关于镜像的主题之后,徐累进一步探讨的问题是,东西方可能的交汇点和融合点在哪里?中国的艺术家如何能够立足东方、同时又能放眼世界地进行自己的创作?

徐累认为在现阶段,中国的艺术家在知识点上特别丰富,对世界文化艺术的了解,可能比外国艺术家了解中国更多。这是创作的资源。在具体的过程当中,徐累认为中国艺术家首先要对比,比出中西的不同点和相同点。徐累说东方艺术偏植物性,西方的绘画偏动物性。中国水墨和西方油画,就是水火不相融的。但是作为人类文化来说,他们应该有更多的共同点。其实在中世纪的时候,西方的艺术和中国在元代之前的艺术,两者之间有一些差距,但是不大。这种差异是西方文艺复兴之后,就是透视和西方古典主义出现之后,西方开始走向另外一条道路,中国从元代之后走向文人画的路线。这造成了中西方的差别。

后来西方到19世纪的时候,开始向东方学习。西方绘画史上有很多结点都受了东方艺术极大的影响。西方基本上在文艺复兴透视之后的绘画,视点是等人高的,是通过透镜这样的工具去看一个场景。所以西方艺术是一个窗户里面看到的东西,是一个边缘的东西。

反观中国的艺术明显比西方的高明,我们看山水、看任何东西都有非常高的境界去看下面的场景。所以蒙克的画,包括呐喊和其他作品,他的视点明显比其他西方艺术要高,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都是学中国的视角去看。这对西方来说改变是非常大的,包括杜尚绘画里的禅宗的影响,50年代勃洛克的抽象表现主义的壁画法等等。

因此徐累认为东西方文化是互融的,他现在试图找到一种东西方的共通性,以致于最后能够求同存异的,把文化的基石用一种方式联系在一起。这就变成中庸之道的做法,就像赵无极说的,我有两个传统,一个是中国的,一个是西方的,这是平衡的、把为我所用的两个资源放在一起。
    来源: 看中国 责编: Ki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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