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潘金莲》获得第64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the 64th San Sebastian Film Festival)最佳影片金贝壳奖和最佳女主角银贝壳奖。(Carlos Alvarez/Getty Images)
文/邢子君
《我不是潘金莲》拿下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最佳电影”、“最佳摄影”后,想起要看看此片。故事在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中展开,古风美的衬托下,一个为讨个公道的女人牵出一个“畜生”、两个爱慕者和一群表面光鲜的官员,这些形象在名、利、情中尔虞我诈,表现著“人无道”。而这“地杰人不灵”的真正原因,却隐藏在影片当中,待观众去品、去破、去悟。
假离婚与潘金莲 十年上访心路艰
农村妇女李雪莲跟丈夫秦玉河假离婚,为了秦玉河能分得一套县城的房子。没想到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丈夫跟别人结了婚。
李雪莲找法院解决此事,法官判决离婚有效。她找县长、市长申冤,结果被“喝茶”关押了几天。
李雪莲不明白,“我打官司是为了告别人,怎么到头来,倒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了?”此时,她只想辨别个真假,让秦玉河向她承认之前的离婚是假的。可是秦玉河当著众人的面说,看她不像李雪莲,而像潘金莲。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李雪莲,连尊严都搭上了,她想杀人,但没人帮她。她来到北京,找到给领导当厨师的老同学赵大头,借机向中央领导反映了此事。
于是她的“小事”成了震动当地官场的“大事”,法院院长、县长和市长都撤了职。不过她的“小事”依旧没有解决。继续上访的过程中,每年一到“两会”,她所在的省、市、县都要派人对她围追堵截。
10年过去了,当年的全国人代会即将开幕,政府、公安、法院一套班子又围绕李雪莲开始工作,李雪莲说今年不上访,觉得心死了。但法院院长、县长、市长难以相信,反复追问李雪莲是不是欺骗他们,要求她签“保证书”,保证不上访。被逼的李雪莲说既然这样就继续上访,于是她家的安保有了近乎中南海的规格。
几经周折,李雪莲来到北京,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法院院长、县长等大批人马抓住,他们告诉她秦玉河因车祸死亡的消息,告诉她没有再上访的理由和根了。她大哭一场,感觉突然失去了申诉和生活的目的。
几年后,北京一家饭馆里,李雪莲偶遇10多年前被撤职的前县长史为民,向他讲述了跟前夫假离婚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生二胎。可离婚后大儿子归了前夫,肚里的小孩子也流产了,她不断伸冤的目的也是为了死去的胎儿。
古风犹存江南美 礼崩人坏镜中窥
此片获亚洲电影大奖最佳摄影,的确实至名归。徽派民居,飞簷戗角,古树落日,拱桥映水......独特的圆镜中运用了中国传统美学手法,颇具特色。除了自然风光与徽派民居展现的美与文化,还以古宅院、孔子像、君王画、佛堂、菩萨像作为独立背景,现代场景的对称美表现也十分突出。配以台前幕后的民乐伴奏,让人感慨传统文化积淀之深厚。
剧情本身在一些人看来荒诞,是荒诞还是写实,恐怕要看站在哪一层次来看了,这也是这部影片值得称道的特点之一,提供了一种视野的开阔性。站在体制内的人,看到李雪莲的“固执”,会觉得荒诞;站在体制外的人,看到官员“聪明”的招数,会觉得荒诞离奇;站在较低道德基点上的人,吸引他们的,或许只是“潘金莲”;站在较高道德基点上的人,会从影片中窥见,剧情和人物来源于现实,而现实却比剧情本身更加荒诞不经,早已是礼崩人坏了。
该片用古风的美与传统文化来反衬剧情,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对比与警醒。
江南小镇美景的衬托下,是至亲至爱的无情出卖——对亲人无情。
夫妻本是最亲近的人,二人之间的口头协议,基于无条件的信任。被丈夫狠狠地坑了,秦玉河成了李雪莲眼中无情、无义、无人性的三无“畜生”。大头原本是剧中一个温情的人,一直支持支撑李雪莲。十年后在官员“贾聪明”的主意下,为了利益上的一举两得,大头也出卖了李雪莲。秦玉河的坏或许是源于社会道德的随波逐流,而大头的变坏,则是体制下的利诱,将道德下拉的再加一把力。
古宅院里、孔子画像前,是官员保帽压民的阳谋——对圣贤无敬。孔子是中华民族两千年来道德的圣贤,中共建政后,受到批判,是对传统道德全面摒弃。短短两个小时的影片,每一幕都是经过设计考量的,孔子画像出现在片中,绝非偶然。现实中荒谬的是,孔子学院在世界各地建立起来,但却是假借圣贤之命,输出党文化进行海外渗透的间谍机构。
在佛堂菩萨像前,是李雪莲求菩萨惩罚她要告的一众人——对神佛无信。对神佛的信与敬仰原本是人类的普世价值,李雪莲去的庙里,香火寂寥,而她这个孤单的跪拜者,对现行体制与官员是不信的,希望神明帮助惩恶。但是如何信佛,如何向善,却是李雪莲不知道不懂得的了。而斩断中华民族信佛向善血脉的,恐怕还得追溯到六七十年代那场腥风血雨了。
官也难断法也难断 真假黑白果真难辨?
对于离婚真假,法院判的对错,李雪莲与一众官员的认识截然相反。
李雪莲的认识是:“离婚证是不假,但当初的离婚是假的。”法官依据法律的判决是:“本案认证物证清楚,李雪莲秦玉河离婚是真的。”马市长的认识是:“这件事情本身,李雪莲并不占理,当年她真离婚假离婚的事情,法院并没有判错。”
这三种认识,是人、法、官三个层面上的认识。李雪莲的认识是一个人基于事实本身是真是假的认识;法院的判决和官员的认识是制度框架下,对事件真假、判决对错的认识。反映出的是事实与法律的冲突,人性与制度的冲突。表现的是在制度下形成的思维,已经无法以人性为根本看待、判断真假对错了。
十年间,围绕李雪莲的事,从市长、县长、法院院长等一套班子全部撤换,事情也从基层一直反映到中央。中央首长发了火,一众官员不是“不作为”,而是一直在变换工作方法。从“喝茶”、攀亲戚、请群众吃饭,到给李雪莲找对象,点子奇多。
时间的推移、整套班子的更换、体制内自下而上都没能力解决李雪莲芝麻小的事情。在果树下,李雪莲和果农道出了寻死的真正原因:“这事要能说清,我也就不死了。”
片中非常有趣、暗讽手法隐藏很深的一幕是马市长在观看《三岔口》。这是一出传统名戏,而马市长观看的这出《三岔口》,却是中共建政后经过篡改的,暗算别人、见不得光的丑角黑衣人,经过篡改,摇身一变,演成了英雄好汉。除了暗比中共篡政,颠倒黑白,把自己粉饰成英雄,更暗中道出了李雪莲芝麻小的事不能真正去辨个真假的原因:如果说以谎言为基础的离婚判定是假离婚,那么以谎言为基础的政权怎么判定呢?
孰大孰小乾坤掉 生命官帽天平倒
大和小是片中始终出现,也是片中人物不断在探讨与思考的。
秦玉河说李雪莲“把小事闹大”;中央首长批评下级,李雪莲逐级上访,是事情“小芝麻变大西瓜”;李雪莲被公安绑去“喝茶”,被教育要“识大体,顾大局”;处理李雪莲事情的过程中,马市长提出“李雪莲的事情究竟是大事还是小事”,郑县长回应:“正如您从前说的,是小事。”在官帽与国家的脸面上,马市长说:“我们丢官是小,现在新闻、微信这么发达,把我们国家的脸丢到国外是大。”
李雪莲和她的事被理所当然的看成是小事,在马市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比喻中,李雪莲成了破坏体制、阻碍官途的蝼蚁。
而事情最终的解决,用马市长的话说,“是以不解决而解决的”,秦玉河的意外车祸为这起官司画上句号,也给官员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与工作方法。那么被当成蝼蚁的民,在现实中出现各种荒诞的“被死亡”案件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雪莲寻求真理,维护尊严是生命层次的需求。官帽除了代表名还能带来利,而名利只是生命的附属品,当人把附属品看得比生命本身更重要时,除了伤害他人,也是自我生命的弃本跳崖。
值得回味的是,当李雪莲的事终因意外画上句点后,镜头给了马市长与郑县长,两个人站在会议礼堂挂著“永乐”牌子的立柱前。李雪莲的事情永远终结了,帽子暂时保住了,今后他们要把“马雪莲”、“王雪莲”的事解决在萌芽状态,继续做“永乐”梦。然而,这个“永”有多远,恐怕和生命的本身、生命的永恒比起来,才真是小的可怜。
谁才是“潘金莲”
故事结束了,想来潘金莲事件的出现显得可有可无,实际上,单单假离婚这一件事情就足以支撑故事贯穿始终。那么“潘金莲”这个文化符号的引出仅仅是为了丰富故事情节或博取眼球吗?不论对于同名小说还是电影来说,绝不止于此。
圣经《启示录》中提到一个“大淫妇”,而中共的行为正印证了《启示录》这部预言对其的种种描述。那么“潘金莲”的引出就具有深意了,这才是影片中最醒目也同时是隐藏最深、最高级的暗喻。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