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诗人傅聪和他的家人
2021-01-16

文│张文华

旅英华裔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武汉肺炎,于去年12月28日病逝于伦敦,消息震惊了国际乐坛。傅聪素有“钢琴诗人”的美称,他的父亲是中国著名翻译家、作家傅雷。

傅聪(1934~2020)出生于上海,自幼表现出过人的音乐天份。1954年,傅聪赴波兰华沙参加萧邦国际钢琴比赛,得到第三名,成为首位在国际性钢琴比赛中获奖的中国音乐家。美国《时代》杂志曾评价他为“当代最伟大的华人音乐家”。

“关闭了萧邦传统的重要一页”
傅聪是一个音乐人,但中共的暴乱政治却改变了他和他家人的一生。

1958年,傅聪正在华沙学习音乐,身在中国的父亲傅雷,被随“鸣放”而来的“反右运动”打成“反动派”、“右派分子”。傅聪学成后未返国,中共对外宣布他为“叛徒”。

他说:“我即将毕业回国,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父子互相揭发、批判……抛开我们父子的命运不说,我当时确实预感到国家可能要走上一条吉凶难测的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我是在极度痛苦和失望中走的。”

20年后,傅聪放不下对故乡的情感,自1979年起,他每年自费回到中国,协助音乐教育工作。到了1989年,“六四事件”让傅聪对中共再次失望。

他指:“当日镇压示威者时,我为中国哭泣……尽管绝大多数中国人都不同意,但少数黑帮分子(gangsters)仍决心执政。这帮人仍像皇帝一样,以为中国是属于他们的家天下。我现在坚信共产主义只是法西斯主义的一种表现,而它更为极权、虚伪。中国领导人总爱谈论人民的利益。但这只是嘴皮说说的空话,里面充满谎言。”

傅聪一直活跃于西方音乐界,并和当代第一流的钢琴家合作。2020年12月26日,波兰萧邦协会(Fryderyk Chopin Institute)

以一张傅聪微笑,眼神锐利的黑白照片,宣布了傅聪离世的消息,震惊了国际乐坛。

波兰萧邦协会的悼文称,随著傅聪的离去,同时“关闭了萧邦传统中极为重要的一页”。又说:“这位中国艺术菁英的一生,也代表了一整个世代中国人所经历文化革命的动荡与悲剧”。

一整个世代中国人的代表
为什么傅聪“代表了一整个世代的中国人所经历文化革命的动荡与悲剧”呢?他的父母亲在文革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聪的父亲傅雷(1908年~1966年),与夫人朱梅馥育有两子傅聪、傅敏。傅聪是钢琴家,傅敏是备受称道的英语教师。

傅雷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翻译家、作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对音乐理论与欣赏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诣,早年留学法国巴黎大学。

傅雷对其子家教极严,而又父爱至深,著名的《傅雷家书》,收录了傅雷夫妇在1954年到1966年5月期间写给傅聪的家信。纸笔互动,传递父母亲的谆谆教诲、款款深情。

“反右运动”席卷而来
1957年,“反右运动”席卷而来。当年12月23日,妈妈朱梅馥在写给傅聪的信上说:“作协批判爸爸的会,一共开了10次,前后作了3次检讨……神经也紧张,人也瘦了许多,常常失眠,掉了7磅。……5个月来,爸爸痛苦,我也跟著不安,也瘦了4磅。”

1958年4月30日下午的批判会上,傅雷被“批判”之后,宣布戴上“右派分子”帽子。深夜,朱梅馥不见他的身影。傅夫人此刻心急如焚,她深知,刚直不阿的丈夫受不了这样的冤屈。她担心,无端受戟指怒目之辱,他会拂袖而去,离开人世。很久很久,终于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站著傅雷,疾首蹙额,怅然若失。

书斋里,夫妇俩相对无言。许久,他才开口:“如果不是阿敏还太小,还在念书,今天我就……”

1949年以后,和巴金一样,傅雷纯以稿费维生。但划右后,他已不能出书。

1958年12月,傅聪留学毕业,选择从波兰乘飞机出走英国。傅聪在1980年的一篇回忆录中讲述了当时的心境:

“我是被逼上梁山的。1957年整风反右时,我和父亲几乎同时挨整,他在上海,我在北京,我是从波兰被召回国内参加反右整风的。我写了个检查,后来仍被允许回波兰继续学习。我走后,对父亲的批判越来越扩大化了。我在波兰听到很多关于他的传说。1958年12月,我留学毕业,如果我回来,势必是『父亲揭发儿子,儿子揭发父亲』,可是我和父亲都不会这样做。当时我是被逼上梁山的。”

在那“阶级斗争”的岁月,由于傅雷被划为“右派分子”,导致傅聪的出走,而傅聪的出走又加重了傅雷的罪名。

“文革”后,周而复向傅敏述说,当年“反右”节骨眼上,一位中央领导来沪,示意上海右派太少。为填充名额,将傅雷加了进去。

傅雷夫妇的最后日子
傅雷给自己在上海的寓所取名“疾风迅雨楼”。在楼底南面,种植了50多种月季,他喜欢徜徉其中,静享花趣。

“1949年以后,(翻译)成为他惟一表达思想的方式”,南京大学外语学院副院长许钧说。那时,他已译完巴尔扎克《幻灭》三部曲,精神上的幻灭也日益加重,“终日为前途渺茫,忧心忡忡,焦灼不堪”。

1966年,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接见100多万群众和“红卫兵”代表,“破四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狂澜席卷中国。在上海,从8月23日到9月8日,红卫兵共抄家84,222户,其中高级知识分子和教师1,231户。

8月23日,傅雷与妻子在书房清理旧画古董。保姆菊娣在屋外听说,音乐学院可能要来砸。

8月30日下午,区房管局先来搜家。11点多,上海音乐学院红卫兵突然闯进来。傅雷曾让妻子照亮手电筒,在花园尝试嫁接月季。这成为他趁夜深人静掩埋“变天账”的“罪证”。红卫兵掘地三尺,将园中月季连根拔除。几番折腾,他们在阁楼里喜获战斗成果:一面嵌有蒋介石头像的小镜子,一页登有宋美龄相片的褪色画报。

傅敏说这两样是他姨妈在解放前寄存在他家的东西。“别人寄存的东西,我家从来不动。”但红卫兵们群情激昂,为自己取得的“战果”欢呼雀跃。在震天的口号声中,傅雷夫妇被按倒在地,并被勒令跪著。

接连四天,傅雷夫妇遭受无休止的批判。9月2日,傅雷夫妇被拉到大门口,站在长板凳上,戴上高帽子示众。在“打倒傅雷”的大字报的“烘托”下,人们围观、嘲弄、唾弃、批判。

9月2日中午,红卫兵们从傅家得意而去。晚饭时,朱梅馥嘱咐菊娣,明天少买点小菜。

9月3日凌晨,傅雷夫妇将一床用浦东土布做成的被单撕开,打结,悬于铁窗横框。他们事先把棉胎铺在地上,以免踢倒方凳时发出太大的声响,影响别人。

卧室里,钢窗的横档上,傅雷吊在右边,朱梅馥吊在左边。房间内,“一盏很暗的灯还亮在那里”,地上遗落了烟灰。

无独有偶,就在傅雷夫妇自缢的那个夜晚,千里之外的北京,考古学家、诗人陈梦家,也同样选择终结生命。他用一根绞索了结了自己55年的人生。

9月3日,傅雷的“疾风迅雨楼”贴上了法院封条。一代大师傅雷终未能逃离文革的疾风迅雨,与那个年代无数的人们一起,与园中被连根拔起的月季一起,在屈辱中凋零,留下了无限的悲凉。
    来源: 看中国 责编: Kitt

    上一篇: 巴比伦王国被毁灭的教训

    下一篇: 神传文字藏天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