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旧事》称“若夫儿戏之物,名件甚多,尤不可悉数,如相银杏、猜糖、吹叫儿、打娇惜、千千车、轮盘儿”。所谓“儿戏之物”,便是儿童玩具。其中“轮盘儿”即《秋庭戏婴图》中的人马转轮。
“千千车”则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陀螺,清人杭世骏《橙花馆集》描述过这种陀螺:“形圜如璧,径四寸,以象牙为之。面平,镂以树、石、人物,丹碧粲然。背微隆起,作坐龙蟠屈状,当背中央凸处,置铁针仅及寸,界以局,手旋之,使针卓立,轮转如飞。复以袖拂,则久久不能停。逾局者有罚。相传为前代宫人角胜之戏,如《武林旧事》所载‘千千’。”《秋庭戏婴图》上的那个玳瑁盘与小陀螺,便是“千千车”。
至于“打娇惜”,那是另一种搁地上旋转、用鞭子抽打的陀螺。台北故宫博物院还藏有一幅传为苏汉臣的《婴戏图》,图像下端,那两名孩子玩的就是“打娇惜”。他们上方的地上,还有一辆制作颇为精致的玩具车。
△传苏汉臣《婴戏图》
再往上看,床榻上还有三个孩子正凝神看着两个玻璃瓶,瓶中养着几尾小鱼。不要以为宋代没有玻璃瓶,宋人范成大有一首诗写道:“映光鱼隐见。”并自注:“琉璃壶瓶贮水养鱼,以灯映之。”可知宋人已经在用透明的玻璃瓶养鱼,并以灯光装饰,供人观赏。元人熊梦祥的《析津志》说,元大都中,有小商贩“以竹拴琉璃小泡,养数小鱼在内,沿街擎卖”。这种玻璃泡养小鱼的玩具,应该是从宋时南方传至元时北方的。
前引《东京梦华录》提到的“戏具”,也可以从此图中找到:你看那个穿红衣的男孩,正戴着面具表演宋时很流行的傩戏呢。宋朝社会也很流行木偶戏,宋人称之为“傀儡戏”。本来用于表演的傀儡,也被制成了儿童玩具,《梦粱录》列出的“影戏线索、傀儡儿、狮子、猫儿”,都是给儿童玩耍的玩具傀儡。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一幅传为宋人的《傀儡婴戏图》,便描绘了四名童子在表演提丝傀儡戏。
△《傀儡婴戏图》
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百子嬉春图》中(传作者为苏汉臣),我们也可以看到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玩提丝傀儡,呃,就在图的右下方。图的中间还有一个孩子在学演皮影戏。皮影也是宋朝儿童很喜爱的节目,每年元宵节,东京的“每一坊巷口,无乐棚去处,多设小影观棚子,以防本坊游人小儿相失,以引聚之”,在巷口设小棚子,放皮影戏,吸引小孩子。
△《百子嬉春图》
我再指出一个细节:你看图中还有几名孩子爬上台阶玩滑梯。而说起滑梯,不能不提到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一幅《婴戏图》,当为元人作品。图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上方那个巨大的木制滑梯,四名孩子正在玩这滑梯。这一图像史料无可辩驳地证实,早在宋元时期,已经出现了供儿童玩耍的滑梯设施。
△元人《婴戏图》
这幅元人《婴戏图》还画了两名小孩在骑竹马。竹马是古时很常见的玩具,李白诗中便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描述。不过唐代的竹马很可能只是一根象征马的竹竿而已,宋代的竹马则制作得很是精致,不但有了或木刻或纸糊的“马头”,从《婴戏图》上我们还看到,竹马的后端还装上了两只轮子。这样玩起来无疑更有趣。
从儿童玩具史的角度来说,玩具的产生可以推到公元前的商周时期,从郑州二里岗遗址出土的文物中,就发现了一些商代的陶虎、陶羊、陶龟、陶鱼,考古学家相信这是殷商时代的饰品或儿童玩具。汉代时,儿童玩具已较为常见,东汉王符《潜夫论》说,当时的老百姓“或作泥车瓦狗、马骑倡排,诸戏弄小儿之具,以巧诈”。这里的“戏弄小儿之具”,就是儿童玩具。但请注意,王符是持一种严厉批判的立场对待玩具的,将“作泥车瓦狗”视为民风“浮侈”、“诈绐”的表现。
玩具史发展到宋代时,发生了一个历史性的变化:不但出现了“玩具”一词(这意味着玩具已普遍到需要给它一个独立的命名),还形成了一个繁荣的玩具商品市场;不但儿童玩具的品种空前丰富,制作技巧远胜于之前,而且,琳琅满目的儿童玩具被文人与画家当成社会繁华的象征写入笔记、绘入图画,不再被看作是“无用而有害”(王符语)之物。我相信,只有一个富足、闲适、富有享乐精神的社会,才会以这么从容的心态、欣赏的目光看待儿童乃至成人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