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浪
坐在开往郊区的巴车里，冷俊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日朝八晚五的钟点式生活，拥挤的人海车流，使喧闹的城市显得更加压抑，令人窒息。想起小时候住在郊区的场景，那份宁静惬意，现在还记忆犹新，母亲现在一个人住在那里，好久不见，趁着五一长假，回来看看她，换口新鲜空气。
回到老宅，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一进院门就兴高采烈的喊着：“妈妈，我回来啦！”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看来准是母亲知道他回来，出去买菜啦。幸好带有家里的钥匙！打开房门，他环视着客厅，依然是那么简洁，因为没什么家具摆设，让空间显得格外宽敞。
走进母亲的卧室，最显眼的就是那架钢琴，屋里面积虽然不大，它却占了很大一块位置，使整个房间略显拥挤，尽管客厅放一架钢琴绰绰有余。他明白母亲的心情，她要每天的看着它，陪着它。钢琴是装在一个特定的柜子中。格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盒子和照片，那是父亲的骨灰和遗像，他走了过去，用手轻轻的摸着照片，父亲那慈祥的笑容正注视着他，好像在说：“俊天回来啦，都长成男子汉啦！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
他眼睛有些模糊，泪水不知不觉的涌了上来。伤心往事重现脑海........
父亲冷飞和母亲寒雪是同一所音乐大学的高材生。
冷飞喜欢作词填曲，寒雪则生就一嗓天籁之音。每次学校有活动，他们自然就成了黄金搭档，不知道是志同道合还是日久生情，他们相爱了。
大学毕业之后，他们举行了婚礼。由于刚刚工作，根本没有能力在市中心买房子，就住在了郊区爷爷留下来的祖宅。寒雪最喜欢演奏，冷飞就为她买了一架钢琴，那就是他们在当时的唯一家当。后来条件好转，加上俊天也读初中了，为了孩子的学业，就在市里买了房子。原本感情就很好的两个人，以为会越来越好。没想到生活这时却跟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一天，下班回来的寒雪，看到冷飞蜷缩着身体倒在床上。看那痛苦的表情，知道准是老胃病又犯啦，她急忙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是胃又痛了吧？严重吗？”
冷飞：“没事，躺一会就好啦。”
寒雪：“还没事，瞧你痛得满头的汗，起来，我陪你去医院。”
冷飞：“不用了，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过一会就好的。”
寒雪：“就因为老毛病，才不能掉以轻心，明天一定要全面检查一下，我给你们领导打电话请假。”说着就拿起了手机。
冷飞连忙制止她：“好啦。明天去医院就是了，假一会我自己请。”
寒雪还是没有放下电话，翻动着号码：“那我请假陪你一起去。”
冷飞一把抢过的电话：“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能动的，你就安心上班吧。”
寒雪：“真的不用我？我有些不放心呢。”
冷飞：“放心吧！明天我一定去检查。快去烧饭吧。喝了你的暖胃汤，病就好了。”
寒雪：“那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给你去做。”说完，爱抚的拍了拍冷飞的肩膀，走进了厨房。看着妻子的背影，冷飞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下班，一进屋寒雪就追问冷飞：“检查结果怎么样啊？”
“没事，慢性胃炎，饮食上注意点就行了。”
“真的？检查报告给我。”
“都不知摔哪去了，我留他干嘛？不骗你真的没事。领导说上班让我去出差，大概要十几天吧。”
“那么长时间，你身体行吗？让单位换人吧。”
“你还不知道我这小毛病？过后就没事啦。”
“那时候年轻，现在都人到中年，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啦。你得照顾好自己，我和俊天还要你养着呢。”
冷飞没等回答眼里已噙满泪水。
“怎么啦？”寒雪疑惑的问。
“没什么，只是看你这么关心我，有点小感动。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他拥住了寒雪用力的搂在怀里，好像一松手她就会不复存在。
“你干嘛抱这么紧？怕我跑啦？都老夫老妻的啦还贫嘴。你休息一会，我去烧饭。”
冷飞放开寒雪：“今天烧几道好菜吧，我有点馋了。”
寒雪笑着说：“跟个孩子似的，知道了馋猫！”
寒雪出去了，冷飞一下子倒在了床上。
冷飞出差了，半个月之后才回来。可就这十几天的时间，寒雪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很少话语，脾气也变得暴躁。而且还经常鬼鬼祟祟的出去接电话，问他就说是同事打来的。开始她并没在意，直到有一天，冷飞出去时手机丢在了家里，接连两条短消息的提示声，让寒雪拿起了手机，一来她怕有急事耽搁了，再者说她和丈夫之间本来就是什么都公开，谁也不隐瞒自己的私人空间。可是这一看让她好像坠入万丈深渊。短信的内容很暧昧，看来两个人关系已经很不一般了：亲爱的飞，你倒是快一点啊？我在酒吧都等你五分钟了，再不来我可生气了......寒雪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对她来说，无疑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她存下了那个让她莫名恐惧和无比憎恨的号码。
那天冷飞回来的很晚，满身的酒气。寒雪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碰到几个朋友，一起喝了点酒。”
“是女朋友吧？”寒雪毫不掩饰的问。
冷飞死死的盯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自己看短信！”说完寒雪把手机摔给了他。
“你查我手机？没素质！”
“就你高尚，干出这种让人作呕的事。不想解释一下吗？”看着冷飞那冰冷的目光，寒雪彻底失望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是我高中时的女友，这次出差碰到的。死灰复燃也好，旧情复发也罢。反正就这样了。”冷飞轻松的回答。
寒雪怎么也没想到冷飞会回答的这么直接。而且还那么坦然。就好像在讲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她气得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她听到了一个好听而温和的声音：“喂，哪位？”
她怎么也无法把这种声音和所谓勾引别人老公的小三联系一起，但现实就是如此：“我是寒雪，你这不道德的女人，为什么抢别人的老公？破坏人家的家庭，不要.......”
没等寒雪说完，冷飞一把夺过电话挂断了。
“你干嘛护着她？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寒雪吼道。
冷飞毫无表情的回答：“你不是要看吗？打电话又不是视频，明天我就带她来见你！”
寒雪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第二天，冷飞果然把她带回来了。看起来她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长得有点像那个在《渴望》里扮演刘慧芳的凯丽。可是她并不善良。
“这是欧晓菲。她，我的爱人寒雪！”那口气就像在介绍两个朋友互相认识。
“你好。”欧晓礼菲貌的伸出了手。
“这真是太喜剧了，难道还要我心平气和的和你握手言谈吗？谈谈我的老公为什么跑到你的怀里？”说到这，寒雪真想煽欧晓菲两记耳光，可她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她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她转过身问冷飞：“这是向我宣告你们正式在一起了吗？”
“是的，寒雪，大家都是可以接受新理念的人，有些东西质变了量肯定也会改变的。死守着一种空洞的形式婚姻，是不道德的行为，我们离婚吧！”
寒雪知道这一切已成定局，这么多年了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冷飞的性格是轻易不做决定的，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
“你就没有考虑过俊天吗？”寒雪眼睛红红的问。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他也不会选择跟我，以后你就好好照顾他吧。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你，我搬出去.......”
还能再说什么呢？既然心意已决，说的再多也是徒劳。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体贴照顾自己的男人，现在就要成为陌路，心在隐隐作痛，可再看那张冷若冰霜毫无表情的脸，寒雪现在反倒镇定许多。
欧晓菲走了之后，冷飞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寒雪没有去制止，虽然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深厚感情，虽然她也有万般不舍，可是她知道一个人的心若不在了，空留一个壳子又有什么用？这种无关痛痒的爱情她宁愿不要。
冷飞走的那天，寒雪还是哭了。再怎么坚强她也是个女人，俊天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父亲：“非得这样吗？能不走吗？”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但泪水还是默默的流了下来。
冷飞没有正脸去看儿子，也没有回答，这时来接他的欧晓菲走了进来：“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贱女人，不要脸！”一看见欧晓菲，俊天就大声的骂了起来。
“俊天，不准没礼貌！大人的事你不懂，回房去！”寒雪说完又转向欧晓菲：“以后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了，冷飞胃不好，这是我在书上学的一种暖胃汤的方子，记得要经常煲给他喝......欧晓菲、冷飞愿你们真的能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欧晓菲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有点良心谴责，眼里含着泪水似乎要讲什么，冷飞却在一旁冷冷的甩过来一句：“寒雪，别用那敌视的目光看她，她就是想告诉你，她会比你更好的照顾我！晓菲我们可以走了”说完搂着欧晓飞的肩膀走出了这个曾经充满温馨幸福的家。寒雪侧底的绝望了如万丈深渊直坠谷底。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寒雪也曾无助绝望，对她来讲，感觉人生已没了意义，世界不再充满阳光。可是当她看到儿子那迷茫失落的眼神，瘦小单薄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要坚强，因为生命并不只是活着，还有责任和担当！
突然有一天她接到了欧晓菲的电话：“寒雪，冷飞这里出了点事，你能来一下吗？”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们已经没一毛钱的关系了。”寒雪没有好气地回答。
“见了面再细聊吧，别让自己后悔一生！我在医院等你！”欧晓菲带着哭腔的说。
放下电话，寒雪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毕竟夫妻一场，一起生活那那么多年，而且还曾有过深厚的感情。她叫过来俊天：“爸爸那里好像出了点事，欧晓菲打电话让我去一下。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才不去呢，我没有这样的爸爸！”俊天愤愤的说道。
“不许这样，在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要念着他曾经的好！”
“别说了，我恨他们！我去学校了。”说完俊天跑出了大门。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寒雪无奈的摇了摇头。
来到医院，欧晓菲早已等在那里。
“你是医生？”当初真是气晕了头，就连她是什么职业都没问过。
“干嘛约在这里见面？该不是冷飞把你甩了，联合我一起复仇吧？”不等欧晓菲开口，寒雪连珠炮似的问道，好像要把许久的怨气一下都发泄出来。
“寒雪你听我说，其实我是冷飞的高中同学。之前我们已几年不联系了，前阶段你老公来医院检查是我会诊的，化验结果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医院建议他手术后化疗，说实话这只是医治手段，延长生命。至于多长时间，三个月还是一两年，谁也不敢保证。可冷飞坚决放弃治疗，他说他有个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儿子，一个深爱着他和他深爱的老婆。儿子在读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他希望他有个好的前程。他得了这种病，如果让你知道就算倾家荡产也会给他治疗，到时人财两空，留下你们该怎样生活。于是他和我商量，宁愿让你恨他一辈子也不毁了这个家，我开始不同意，劝他明白告诉你，可最后还是在他的苦苦恳求下，和他一起编织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寒雪目瞪口呆，好像在做梦一样。
“当然，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和你开玩笑吗？他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大概熬不过这几天了。他现在每天都靠那种强力止痛药减轻痛苦，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整日在昏迷中叫着你的名字，我不想让伤害继续，让你们彼此遗憾终生，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便给你打了电话，幸好你的手机没有换号，这也算老天有眼可怜冷飞吧......”
听欧晓菲讲完这些，寒雪傻了。这本应该是在电视剧里才出现的桥段，居然发生在她的生活里。老天啊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人的一生是短暂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虚度。你却让我浪费了一段光阴痛失一场美好。她已顾不上去看欧晓菲那满是泪水的脸，来不及礼貌地说声再见，飞一般的向住院处跑去......
进了病房，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冷飞。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已经瘦得几乎让人不忍心去看，没了往日那俊朗英姿的帅气。听见门响，冷飞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当他看到眼前的寒雪，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身躯，好像要坐起来。可是他的努力已是徒劳，虚脱的身体已经没了那份力气。寒雪在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到他的怀里泣不成声，不停捶打着冷飞的双肩：“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不早都说好了同甘共苦，可是你不守承诺，为什么非要把这痛苦自己扛？”
冷飞笑了笑，可那笑容让人疼得心都会碎掉：“雪，还记得为你写的那首歌吗？......如果有一天让你痛苦，我一定会选择放飞幸福......这就是我信守的承诺。”
“记得，当然记得。我不是也说过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要陪你一起离去吗。”
“可是我们还有俊天，为了我把这个家拖垮了，孩子将来怎么办？他可是我们的希望。好想在看俊天一眼，可能怕是没机会了......”
“不会的，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
寒雪拨通了俊天的电话：“俊天你赶快来医院，你爸爸病得很严重.....想见你.....现在没机会和你解释，总之你必须来，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放下电话，寒雪擦拭着冷飞脸上由于痛楚而流出的汗水：“飞，你要坚强。我们请最好的医生专家，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还没有过够我们一起的生活，你不可以撇下我和俊天不管的，我不允许你就这么一个人走，你娶了我，生了儿子，就要照顾我们一辈子，没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
一阵剧痛的折腾，冷飞已经没了力气。他努力的睁着双眼，生怕一合上就在也睁不开了。断断续续的说：“雪，对不起，我怕真的是要让你失望了，原谅我没有本事，没能力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连累了你和孩子。好想和你们一起走完这段旅程，可老天却不给我机会......这是我立的遗嘱，除了房子留给俊天，其余的就由你支配吧。.....俊天.....俊天......爸爸好想再看看你......”冷飞的声音越来越弱。
“飞，你一定要等儿子，他马上就来了。”寒雪拼命的摇着冷飞的肩膀，生怕一停止，他就会睡去，不再醒来。
冷飞还是闭上了双眼，流下了最后两行泪。是不舍、是遗憾、是牵挂，还是在生命的最终，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的满足？没人知道，病房里只回荡着寒雪那痛侧心扉、哀怨凄凉的哭声。在她的人生，整个世界都碎了！
“妈！这是怎么回事啊？”气喘吁吁跑进来的俊天，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你爸爸得了胃癌，检查出来就是晚期，他是为了不拖累我和你，才和你欧阿姨骗了我们.....”寒雪边哭边说道。
这犹如晴天霹雳的噩耗，让冷俊天顿时傻掉了，许久，他好像才回过神来，疯了似的跪爬到冷飞的病床前，抱着已经阴阳两隔的父亲，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爸！我是俊天，你睁开眼看看啊，不孝的儿子来看你了，对不起，您原谅我吧.......”可任他怎么的呼喊，那条洁白的床单，已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界限！
火化完冷飞，寒雪执意要把骨灰带回家里寄存，俊天顺从了她的意思。
那天晚上，寒雪叫过俊天：“孩子，你已长大，都上大学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这楼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没有动。其余的我准备变卖一下。然后带着你爸回郊区的老宅，那是我们幸福开始的地方。在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离开了他，以后我要永远陪着他......”没等说完，寒雪以开始哽咽了。
“妈，可是你一个人住在那，我怎么放心啊？”俊天担心的回答。
“没事，妈的身体现在很好，等到不能动了，我就回来，到时你想赖都赖不掉。”寒雪很坚决。
他明白母亲的心思，没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抱住她，看着那憔悴的面容，泪已溢满双眼。
“俊天.....”随着母亲的一声轻唤，让他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你去哪了？”
“给你买好吃的啊，快来尝尝这有你最爱吃的水果。”
“不急，我要住几天呢，您快坐下来歇会。”她把母亲按到椅子上，仔细的看着那张微笑的脸，母亲老了皱纹也多了。他用手轻抚着那以有些花白的头发，眼睛有些湿润了。
“傻孩子，怎么了？”母亲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妈，我想听你唱那首歌。”他抿了抿唇角。
“放飞幸福？”母亲问道。
“嗯......”
“是想你爸爸了吧？”
“我觉得对不起爸爸......”
“傻孩子，你爸爸不会怪你的。他很好，每天都在陪着我呢。”说完她打开钢琴，熟练的弹奏起来，那熟练的手法，看得出她每天不知要弹多少次呢：
放飞幸福
我们如尘埃漂浮， 游离间有了碰撞接触。
相逢若只是停驻， 又怎会如此牵挂在乎。
不管结局谁赢谁输，别问抉择对还是错误。
哪怕未来各有归宿，感谢你陪我风雨旅途。
如果有一天让你付出，我会选择放飞幸福。
优雅转身一个人放逐，就算迷失回家的路。
如果有一天让你痛苦，我会选择放飞幸福。
即使去了另一个国度，看你快乐就不孤独！
等她唱完，我拥抱着母亲的双肩，她回眸微笑凝视着我，可眼里却点点泪花。那已不再是伤感，而是爱的升华！
幸福并不是要紧紧抓住，有时候更需要放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