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中国人对新当选的台北市长柯文哲充满好奇,这个从医生一跃成为政治人物的黑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下面两篇柯文哲在不同时期写的文章,或许可以让你深入的认识一下这位新市长。
柯文哲(1959年-)外科医生,台湾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创伤医学部主任,台湾大学医学院教授。11月29日当选台北市市长。
柯文哲医师在45岁时,因为对生命的迷惘,写下了〝回家的路太远〞一文;又在51岁时,用不同的心境,为黄胜坚医师〝生死谜藏〞一书之序言,写下了〝生死之间〞。
回家的路太远 / 柯文哲
我的人生太顺利了。35岁就当上主治兼外科加护病房主任,台大一百年来找不到第二个。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我好像什么都有了,成就、名利、妻贤、子孝。
但我不快乐,连家都不想回。
这辈子我从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我念台大医学系,不是因为想当医生,是爸爸帮我填的志愿;结婚是我妈替我相亲;至于要生几个孩子,我太太做的主。但我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却想不出来。真可笑,一个45岁的男人,还在领压岁钱。
我没有养过父母,爸爸比我还会赚钱。到台大上班的第一天,他对我说:〝工作不要失去人格,放手去做,反正你的退休金我都准备好了。〞
我确实很拼。年轻时还有救人的热情,曾经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后来发现地狱实在太大,救不完。巡一趟病房,30秒内要决定病人的生死,情感就成了奢侈品。现在我对人完全无感,人的心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10年来,我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突然渴望家人的拥抱时,家已经不是个家了。我儿子三岁前没看过我,因为我回到家都在睡觉,太太指着我跟儿子说:〝这是爸爸〞。后来小孩还以为爸爸就是睡觉的意思。我太太勤俭持家,但我们很少说话,孩子是她的全部,我总觉得我在家是多余的。
恶性循环吧,我更不想回家了。每天在医院超过14小时,撑不住才回家洗澡睡觉,有时还故意不回家。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我寂寞到发疯,甚至想干脆出家好了。
最可悲的是,我跟老爸说我想出家,他竟回我:〝那我盖一座庙给你〞。不依循别人为我设计好的模式而活,看来我是永远都甭想了。还是回家吧,可是回家的路好漫长啊。
【后记】这是7年前在壹周刊的文章,也是我在45岁时对生命的迷惘。埋头在工作上耕耘了10年,当在叶克膜及外科重症照护耕耘方面有了初步的成绩时,回头省思生命的意义及价值时,却产生了极度的困惑与怀疑。在当时的迷惘后,这几年又逐渐的对生命有了更深层的体悟。
生死之间 / 柯文哲
有一天,黄胜坚医师煞有介事的对我说:〝我们外科加护病房必须注重安宁照护!〞。初次听到,当然不以为意。事实上,我和黄医师都是外科重症顶尖的专家。黄医师专精于神经重症,没有头的病人(脑死病人),一般最多撑不过两个星期,他却有能力维持数月之久;我是心肺重症专家,没有心脏的病人,使用叶克膜(ECMO),也可维持十六天,再接受心脏移植,最后病人清醒的自己走路出院。
台大外科加护病房,在我们联手打造之下,早已是世界级的重症医学中心,怎会到有一天(2004年7月),我以行政命令宣示:〝安宁照护是外科加护病房的工作重点,有关的临床服务、研究发展皆列为优先项目〞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我自从专职外科加护病房工作以后,承蒙当年的上司朱树勋教授大力支持,外科重症是整个台大外科的重点。人力、物力之支援皆是第一优先,因此器官移植、叶克膜、人工肝脏、各种透析技术、各种人工维生系统,不过几年之光景,就追上世界水平。曾有一段时间,台大医院的记者招待会,和我们外科加护病房有关的就占一半之多,当时真觉得〝人定胜天,科技万能〞,心中好不得意。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无奈科技终究有其极限,胡夫人邵晓铃、星星王子、……固然是令人欣喜的成功案例,但也有不少救不活、却也死不去的,甚至可说是〝灌流良好的尸体〞。面对焦虑的家属,狐疑的同事,甚至自己站在病人的床边,挫折的无奈竟然掩盖了所有过去的欣喜,变成挥之不去的梦魇。
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慢慢的,终于了解人生有〝生老病死〞,就如气候有〝春夏秋冬〞。〝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作焉〞,终于领悟医师就是医师,其目的只是替人世减少苦痛,不管是身体的或精神的。人生花园之中,医师只不过是一名园丁吧!我们不能改变〝春夏秋冬〞的循环运行,却可尽力让人生的花朵更加灿烂。有时虽是园丁照顾花草,有时反而是花草的枯荣在渡化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