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紫凤
《史记‧乐书》中记载“乐法天地之气,故云天地之和”,所以每逢改朝换代之时,新朝都要校定律吕,制作新乐,以顺应天地之气。
上古之世,道德高尚,人神同在,而乐的作用尤其之大,除了广教化、和万民,亦是人神沟通的重要途径。如果说后世帝王是以礼、乐、政、刑来治世,那么上古之世,则可以说是一个乐治天下的时代,而以礼、政、刑等为其辅助。
据《史记‧夏本纪》所载,大禹“声为律,身为度”,就是说大禹的声音与钟律相应,可以作为音律标准。这不是一件小的事情,因为音律是一切度量之始,音律得以确定,那么天下之度量权衡皆由此确定。能够因声成律,以身为度的人,必是一位大圣人,这昭示著在此乐治天下的时代,大禹所负的是君临天下的大命。
当年大禹治水成功后,曾命皋陶作〈夏龠〉之乐以昭其功 。而大禹以“地平天成”的治水之功践天子位后,就将这昭示治水之功的〈夏龠〉之乐定为夏人的大乐,又名为〈大夏〉。
据《春秋谷梁传》所载:“舞〈夏〉,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所谓八佾,即舞者八列,每列八人,共六十四人;天子用八佾,以象八风,是最高级别。此外,大乐舞又有文舞、武舞之分,〈大夏〉之乐属文舞,文舞者手执羽龠,武舞者手执干戚。羽是华美的翟雉之羽,龠是一种有类于笛的吹奏乐器。而据《诗经‧简兮》云:“左手执龠,右手秉翟。”我们或可想见,这六十四位舞者亦是左手执龠,右手执羽,在金钟、玉磬、竹管合奏的大乐中舞蹈起来。
我们虽不能知晓帝禹时,人们穿著何种服饰来舞〈大夏〉,然而从史料上尚可知道,后世舞〈大夏〉时,衣著甚为华美。《礼记》有载:“皮弁素积,裼而舞〈大夏〉。”皮弁,又叫皮弁服,是三王之服,而后世祭三王时亦服皮弁,舞〈大夏〉时,亦服皮弁。所谓皮弁,其首服是以白鹿皮制冠,身穿白衣素裳;所谓裼,是中衣,以素锦为之。可以想见,他们头戴白鹿皮冠,身穿白缯裁成的上衣下裳,上衣稍袒,露出素锦裁成的精美的裼衣,何等雍容气派。说到这里,想到维基百科,乃至冠以“舞蹈史”之类的学界权威资料中,将〈大夏〉解释为上身赤裸,下身穿白短裙,如何粗旷而舞,可谓以讹传讹,误人不浅矣!想来此种错误理解,大抵是由于“皮弁素积,裼而舞〈大夏〉”的这个“裼”字,裼有裸露之意,但却不是赤祼,而是“袒而有衣”,敞开外衣,露出裼衣,因为裼衣之下还有衣,属于亵衣,不能露在外面。亵衣四时有不同,如:冬季时,服大裘,即属亵衣,其上以裼衣覆之。
想来,以一些学者的古学水准,并不至于对这些史料不能解读,所以得出错误的结论,大抵还是由于史观的影响。达尔文进化论,以及西方现代实证科学对人的影响亦浸淫于史观,此种史观作用下,人们轻易将上古文明主观臆断为原始蒙昧,此种史观,我们或可称之为进化论史观。史观如此,故而一叶障目,也就很难对史料做出客观解读。
此一番题外话,纯为有感而发。总之,就是在这样殊胜的大乐舞中,大夏的历史在中原大地上拉开了序幕。
而帝禹的乐治天下还有非常精彩的一笔,叫作五音听治。
史载帝禹在门庭前悬置钟、鼓、磬、铎、鼗五种乐器。铎,是一种大铃;鼗是一种有柄的小鼓,后世俗称之为拨浪鼓。五种乐器的用途被刻在悬挂钟磬的木架上 ——“以道来劝谏我的人击鼓;以义来晓谕我的人击钟;有政事向我提出建议的人摇铎。以忧患来提醒我的人击磬;有狱讼需要申诉的人摇鼗”。帝禹设置这五种乐器以待天下四方之士,史称五音听治。
而我在读到这些史料时,仍会感受到那上古文明的宽仁与恢弘,如天一样高明而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