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思义

旅美学者余英时曾经就陈寅恪在文革中的遭遇做了研究，始终没有一个详尽的答案。最近，中国大陆发表了一篇“冤案实录”的文章，详述陈寅恪从1966年到1969年三年间所受到的折磨，原来陈寅恪夫妇是在文革中被活活整死的。

“这瞎老头什么也不用干”

陈寅恪是中国现代史学界的泰斗，这样一个奇才，竟在惊吓、惶惑、批斗、战栗中死去。陈寅恪之死，代表着这个世代是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灾难。

其实陈寅恪的不幸遭遇，从中共君临中国大地之初就开始了。在中共的标准下，陈寅恪是“旧社会的反动文人”，再加上他曾经到国外深造，更是被诬为里通外国的买办、特务。陈寅恪的灾难虽始于文革，但导致他挨整被批去世的原因，则应回溯到1964年毛泽东对“资产阶级知识份子”的批判。毛泽东听完邓小平、陆定一、林彪、康生、彭真等人对教育工作情况介绍后，大骂当前教育政策与教育方式。

毛又说：“教改问题主要是教员问题，教员就那么点本事，离开讲稿什么也不行。”在毛一句顶一万句的时代，这就种下了以陈寅恪为代表的中国教育工作者在文革中被整、被囚、被杀的原因。

1966年7月文革开始不久，广州中山大学开始张贴各种各样批斗陈寅恪的大字报，他们骂陈寅恪“贯彻资产阶级反动立场”，指他“大肆挥霍国家财富和人民的血汗钱，每月吃进口药物，每天要享受三个半护士的护理”，甚至诬指他“污辱护士”。

早已目盲腿断的陈寅恪，被骂“这瞎老头什么也不用干，住最好的、拿最高的工资，还不是劳动人民养着他！”

恐怖的高音喇叭

陈寅恪受不了舖天盖地的大字报丑化攻击，乃向中山大学保健室写了一封短信，请求使用的药品全部自费。

由于中共的造反派指陈寅恪“污辱女护士”，他的妻子唐筼写了一个书面声明给广东省委驻中山大学文革工作队解释。

工作队与造反派岂会接受陈寅恪夫妇的解释﹖他们继续以大字报丑化攻击，甚至贴到他住房的床头前面，处境十分恐怖。

接着，红卫兵冲入屋内，见陈寅恪目盲腿断，没有打他，拳脚全部落在他妻子唐筼的身上，把陈寅恪吓得屁滚尿流，场面十分悲惨。当时年近80的陈寅恪与他68岁的妻子唐筼均成为惊弓之鸟，但“革命群众”对他们的丑化仍不停止，甚至陈的学生兼学术研究助理黄萱也被召去参加运动，逼迫她批斗陈寅恪。

陈寅恪被迫多次写书面检查交待。一代大儒竟向一群如土匪般凶狠的无知“革命造反派”哀哀求饶、自掴自辱。

在整肃陈寅恪的种种手段中，最惨的是高音喇叭。有整整2年的时间内，陈寅恪被四面八方的高音喇叭所包围，痛苦不堪，在正常的日子里，陈尚且要安眠药帮助才能睡眠，何况24小时不断向他播放令人恐惧到极点的恶魔般的声音。

二十年后，梁宗岱夫人含泪写下当时的情景：“历史系一级教授陈寅恪双目失明，他胆子小，一听见喇叭里喊他的名字，他就浑身发抖，尿湿裤子，他就是这样被活活吓死的！”陈寅恪既成为革命的对象，他的妻子、女儿、亲属当然受到株连。他的亲属只能“坦白招供”承认自己是“特务”，而陈寅恪是“大特务”。家属均与陈寅恪划清界限，他的两个女儿也不敢回去看望受苦受难的父母。

这种家破人亡的悲剧，屡见不鲜，何止是文革而已，没有人会同情陈寅恪，因为比他们更悲惨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在陈寅恪最后的日子，他已瘦得不成样子，有人偷偷上门去看他，他一语不发，只是眼角不断流泪。但到了毛死文革结束，中山大学热爱毛的革委会则说，陈寅恪到死仍表示对毛主席和共产党感激！

被凌虐至死的一代大儒

1969年10月7日，瘦弱不堪的陈寅恪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逝世，享年79岁。而为他吃尽苦头的妻子唐筼则在陈寅恪死后45天死去。

虽然中山大学方面说她是死于心脏病、脑出血，实际则是唐筼在从容安排好一切后方随陈寅恪而去，也就是为殉夫而自行了断，只是不愿被带上“自绝于人民”的帽子。

到了1976年，中山大学革委会政工组才下结论说：“陈寅恪同志属人民内部矛盾，按国务院规定一次补发其遗属抚恤金520元”，体现了毛与党对他的“恩情”——一个世上没人想要的“恩情”！

（文章来源：《黄花岗》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