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 品质(下)
转自精品故事网“没错,”他说,“可是这种结实的靴子好像没人愿意要了。”
他的语气和目光中都带着怨气,我有些不安,急忙说:“这个店铺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语气平淡地说:“因为开支太大了,你想要做靴子吗?”
我跟他订做了三双靴子,尽管我实际上做两双就足够了。然后我就马上告辞了。我感到他似乎把我当作了一个存心破坏的人,破坏的是他热爱靴子的信念,而不是跟他本人过不去。这种感觉是难以名状的。我认为这种感觉也会让其他人心里不舒服。又过了几个月,我又去了他的店里。当时我去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哦,这是怎么回事,我丢不开这个老人了,就这样又去了!没准儿会看到他的哥哥呢!”
我很清楚,他哥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无论当面还是背后都不会埋怨我的。
这时,他的哥哥出现在店堂里,如释重负,他忙着收拾一块皮革。
“嗯,格斯拉先生”,我说,“你还好吗?”
他看着我,向我走过来。
“我还好”,他还是那样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的哥哥死了。”
这时我才认出,站在我面前的正是他本人,可是他看起来更瘦更老,也更憔悴了。以前,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他哥哥,我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低声地说:“天啊!我感到非常难过!”
“是的,”他对我说,“他能做很好的靴子,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他死了。”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认为他要说明他哥哥的死因。就像他那死去的哥哥一样,他的头发也所剩无几了。他在没有了那一间店面以后总是耿耿于怀。“你要订做靴子吗?”他给我看手里的那块皮革,“这块皮革很漂亮。”
我向他定做了几双靴子。这些靴子在很久以后才送过来,好像比以前做得更结实了,一直都没有穿坏。过了一段时间,我去了国外。
我从国外回到伦敦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回来后我进的第一家店铺就是我的老朋友那里。我到国外去的时候,这个老人有六十岁。现在我看见的老人身体非常虚弱,还在不停地发抖,看起来简直有七十五岁了,而且他一开始已经认不出我了。
“哦,格斯拉先生”,我说,同时感到难过,“你给我做的靴子真是越来越好了,你看,这双靴子我在国外一直都穿在脚上,现在还是完好无损的,不是吗?"他低头仔细看着我脚上的俄国皮靴,看了好一会儿,脸色也变得好看一些了,他摸着我靴子的面说:“这个地方还舒服吗?我还记得当初做这双靴子的时候我下了很大功夫。”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他:这双靴子穿着再舒服不过了。
“你还要定做靴子吗?”他对我说,“现在我没多少生意,所以很快就可以做好了。”
我说:“辛苦你了!我现在很需要靴子,哪一种靴子都需要!”
“我还能做样式时髦的靴子。如今你的脚比以前大了吧?”他说完为我的脚量了尺寸,还摸了摸我的脚趾头,他的动作缓慢,而且有些吃力。中间抬起头问我:“我对你说过吗,我哥哥死了?”
看见他那年老体衰的模样,我真有些伤感,于是很快就匆匆离开了那里。
定了靴子以后,我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结果有一天晚上,靴子被送来了。我打开一看,共有四双新靴子。我把它们摆成一排,逐个试穿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毛玻这些靴子可以说是他给我做过的靴子中最好的,无论样式还是尺寸,以及皮革的质量和做工都无可挑剔。然后看到了他给我的账单,就放在那双在城里散步穿的靴子里。价格跟过去的没有两样,可是我还是觉得非常意外。通常他都是在固定结账的日子送来账单,这次的做法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写好一张支票,随即亲自寄了出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路过那条街的时候,想进去亲口告诉他:我的那些新靴子实在是太好了。但是我走到他的店铺那儿,发现写着他姓氏的招牌不见了。而那些纤细精致的轻盈的跳舞靴子,有布口的漆皮靴子,还有黑亮闪光的长统马靴仍然摆放在橱窗里。
我有种隐隐的不安,走了进去。在店堂里,我看到两间店面现在又合成了一间店面,有一个长著典型英国人面孔的年轻人在那里。
我问他:“格斯拉先生在吗?”
他看了我一眼,惊讶的表情中还带着殷切的热情。
“他不在,先生,”他谙,“他不在。不过我们非常愿意为您提供服务。这个店铺我们已经盘过来了。很明显,您已经看到旁边门上的招牌了吧。我们专门给体面的上等人做靴子。
“哦,是这样,”我说,“那么格斯拉先生呢?”
“噢,”他告诉我,“他死了。”
“死了!可是就在上星期三,我才收到他为我做的靴子啊!”
“哦!”他说,“这很奇怪,这个可怜的老头儿饿死了。”
“我的天啊!”
“据医生说,是由于慢性饥饿。你是知道他如何去干活的。他一定要维持他的店铺。可是他坚持一个人干,不许任何人插手,当他接到一笔生意的时候,通常要用好长时间才能完成,可是顾客哪有这个耐性呀,就这样,没有人光顾他的店铺了。他就一直坐在那里,整天不停地做靴子,我愿意说句公道话,整个伦敦都没有人可以做出比他更好的靴子!不过同行业的竞争是很激烈的!他总是用最好的皮革,还要亲自动手。他又坚持不做广告!你看,结果就落得个这样的结局。你还会希望他的固执想法会有更好的结局吗?”
“可是说他饿死—”
“可能听起来是有些言过其实,但是他夜以继日地不停做靴子,到临死时都没有停下来,这一点我很清楚。有时我就在旁边看他,他忙着干活,没有时间吃饭,店铺里没有一个便士的积蓄,皮革和房租占去了全部开销。我都对他能活那么长时间感到奇怪,他性格很古怪,但是他可以做出最好的靴子。”
“没错”,我说,“他做出的靴子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