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消失的时代曲 姚敏篇

国民政府当政的三四十年代,创立两个高峰:一个是新文学,一个是时代曲。时代曲词曲优美,抒情说爱,韵味十足。哪像今天香港的歌,曲不好听,词无半点诗意,真是高峰不可超越,水东流,不回头!
中国流行音乐的源头在上海,当年叫做“时代曲”,始祖是黎锦晖。他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创作的《毛毛雨》、《桃花江》、《妹妹我爱你》,是中国最早的“时代曲”。他以后没有再写“时代曲”。
当年在上海,写“时代曲”有十多人,其中陈歌辛、黎锦光、姚敏、李厚襄、严工上、严折西、严个凡、严华、梁乐音等是佼佼者,以陈歌辛和黎锦光最知名,作品也最多,被美称为“歌仙”和“歌王”。
陈歌辛主要为电影写作,黎锦光则在“百代唱片公司”。他们俩年龄相仿,都写过数百首歌曲,成名作品也同样多。他们一生的经历同样坎坷,其中以陈歌辛最惨,1957年就被共产党打成“右派”,被劳改,1961年一月饿死在劳改场!

一代歌神姚敏多才多艺
姚敏,宁波人,1917年生于上海。他原名姚振民,发表作品最常用的笔名叫梅翁,其他还有秦冠、周萍、萍戈、杜芬等。
姚敏自幼丧父,因家贫失学,先后做过杂货店学徒、电影院领票员、海员等。他聪颖敏慧,勤奋好学,从小喜欢音乐,会拉胡琴、唱京戏,都是自学的。一个偶然机会,他认识了日本作曲家服部良一(中国名叫夏瑞龄),跟他学作曲。后来他进了百代唱片公司,开始作曲生涯。
姚敏多才多艺,既能作曲,又能填词,还能演唱,被公认为“歌坛不倒翁”、一代“歌神”。他创作的歌曲,从民间小调到西洋爵士,体裁广泛、风格多样、旋律优美。

《雷梦娜》
《雷梦娜》作于1939年,是姚敏早期的成功作品,由他的小妹姚莉唱:
雷梦娜,听丽娃河畔歌著爱之音,我和你,多甜蜜。
雷梦娜,看明月团圆照着彩河滨,雷梦娜,我爱你。
我时常地安慰着你,你是多么美丽;还记得我伴着你,携手共游百花地。
雷梦娜,愿情爱甜蜜青春常随你,我和你,永不离。
雷梦娜,愿往事旧情可别再追忆,雷梦娜,我爱你。
《雷梦娜》歌唱早年上海近郊度假村丽娃河(Rio Rio)的风光,欧味十足,节奏强劲,是中速的布鲁斯(Blues)舞曲。据说当年上海舞厅几乎不可一日无“雷声”;“雷声”者,《雷梦娜》歌声也。

《喜临门》
《喜临门》作于1943年,有说有唱,营造了欢乐愉快的气氛,当年是祝贺婚礼的名作,姚莉唱:
今日良辰美景,花红柳绿成荫,风和日暖好天气,春宵洞房多旖旎。
鲜花朵朵铺满地,象征着人生美丽;红烛双蕊正报喜,光明是永无尽期。
宾客众口一齐,争说是天成佳侣,朗格朗当里格朗当,人生充满笑意。
新郎正在笑咪咪,显露着他的得意;新娘含羞把头低,心里是多么欢喜。
乐声悠扬整齐,个个是欢天喜地,朗格朗当里格朗当,掌声共祝佳期。
作于1943年的《恨不相逢未嫁时》,李香兰唱,据说歌词是陈歌辛专为李香兰而写的。这是一首十分动人的歌曲,唱出了“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怅惘:
冬夜里吹来一阵春风,心底死水起了波动。
虽然那温暖片刻无踪,谁能忘却了失去的梦?
你为我留下一篇春的诗,却叫我年年寂寞过春时;
直到我做新娘的日子,才开始不提你的名字。
可是命运偏好作弄,又使我们无意间相逢,
我们只淡淡的招呼一声,多少的甜蜜辛酸、失望苦痛,尽在不言中。
姚敏的《苏州河边》、《马来风光》(姚莉、姚敏唱),《诉衷情》、《天长地久》、《三年别离又相逢》(周璇唱),《大地回春》、《江南之夜》、《夫妻相骂》(吴莺音唱),《良夜不能留》(佩妮唱),《寒夜的街灯》(白光唱)等,都是当年脍炙人口的名歌。

上海变色后歌界命运不一
1949年10月,红色政权宣告成立。天真者激动欢呼,有识者忧心忡忡。事实上,对于这个宣传说是“为人民服务”的“新政权”,当年真正了解的人并不多;多数人只是惑于美丽的谎言,加上对国民政府贪污腐化的不满,以为真的来了“救世主”,中国有救了!

但是很快的,“时代曲”被贴上“黄色音乐”、“靡靡之音”的标签,遭到赶尽杀绝;百代唱片公司也于1952年关门大吉,从上海撤到香港来。过去在上海创造过辉煌的歌星、作曲家、作词家,以及乐手、唱片工作者,意识到风云的变幻,预感到在上海已经无法生存了!在此关键时刻,何去何从,将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1950年初,上海以及其他城市的各界人士,纷纷南下香港,其中当然少不了在上海滩从事“时代曲”创作的艺术家们——歌星如姚莉、张露、李丽华、白光、梁萍、张伊雯、陈娟娟等,作曲家如姚敏和他的老师服部良一、李厚襄、梁乐音,词作家如陈蝶衣、李隽青、陶秦等……他们准备来此英国的殖民地香港落地生根,继续他们的事业。
留下来的人可能更多,黎锦晖、黎锦光、严华、严折西、严个凡、刘雪庵……这些没有选择香港之路的艺术家们后来的命运大多很坎坷,令人心酸,惋惜落泪!

相反,有的已经在香港的人却选择回归。他们或是思想左倾“爱国”,或是被中共上层“统战”利用,或是被朋辈误导,走上了死亡之路,如陈歌辛、周璇、石挥……
最可惜的是鼻音歌后吴莺音,本来已在香港灌录唱片,却因家庭问题而回上海。她在香港唱的《我有一段情》开头是:“我有一段情啊,说给谁来听?知心人儿出了门,他一去呀没音讯……”她这一回去,就真的没音讯了,直到1984年才重经香港到洛杉矶定居,2009年在那里去世。

我常常想,天堂与地狱,真的只在一念之间啊!姚敏在香港真是如鱼得水。五十年代中后期,他的事业达到巅峰,佳作连连:
《我有一段情》(吴莺音唱),《三年》、《兰闺寂寂》、《十里洋场》(李香兰唱),《第二春》(董佩佩唱),《雪里红》(李丽华唱),《寂寞的晚上》、《雪人不见了》、《春风吻上我的脸》(姚莉唱),《小小羊儿要回家》(张露唱),《情人桥》、《江水向东流》、《情人的眼泪》……
还有,《我是一只画眉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潘秀琼唱),《采红菱》、《初一到十五》、《加多一点点》(刘韵唱),《梦里相思》(邓白英唱),《总有一天等到你》(崔萍唱),《待嫁女儿心》(静婷唱),《我爱恰恰》、《我要飞上青天》(葛兰唱),《东山飘雨西山晴》(华怡保唱),《卖汤圆》(方静音唱)……都是在香港写的。
《第二春》

《第二春》作于1956年,是电影《恋之火》的插曲,由董佩佩唱:
明明是冷冷清清的长夜,为什么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听不出是远还是近,分不出是梦还是真,好像是一串铃,打乱了我的心。
明明是模模糊糊的黄昏,为什么还有清清楚楚的灯影,看不出是喜还是惊,分不出是梦还是真,好像是一支箭,穿透了我的心。
窗外不再有凄凄切切的幽灵,只听到喜鹊儿齐鸣,今夜的轻风吹来了第二春,又把消沉的夜莺吹醒。
明明是模模糊糊的黄昏,为什么还有清清楚楚的灯影,看不出是喜还是惊,分不出是梦还是真,好像是一支箭,穿透了我的心,穿透了我的心。

当年在香港,董佩佩号称小周璇,说是她的歌声近似周璇。《第二春》十分好听,是董佩佩的传世之作。
周采芹承父业为舞台艺术家
1959年,英国上演舞台剧《苏丝黄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买下了《第二春》国际版权,填上歌词,成为《The Ding Dong Song》,由周信芳的女儿周采芹主唱:
I hear the bell go Ding Dong Ding Dong inside my heart.
Each time you say kiss me, then I know it’s time for Ding Dong to start!
Each time you say hug me, Ding Dong Ding Dong!
Each time you say love me, Ding Dong Ding Dong!
I hope I don’t wait too long, to hear my bell go Ding Dong!
to hear my bell go Ding Dong!

周信芳是当年上海出名的京剧大师,七岁登台,艺名“七龄童”,后来讹为“麒麟童”。他和北京的马连良并称“南麒北马”被视为三十年代以来活跃于京剧舞台上最全面的两位表演艺术大师。
周信芳在“文革”时遭到清算,1968年3月24日被捕入狱,一年后被软禁在家中,直到1975年心脏病发逝世。
他的儿子周少麟也曾被关在监狱五年。直到毛泽东死后的1978年,周信芳才获得“平反”,那时他已死去三年了,他能知道吗?
周采芹17岁时被父母送至英国伦敦皇家戏剧学院学习表演,是该院首位华裔学生,多年后成为该院首位华裔院士。毕业后她开始了长达50年的演艺生涯。

1959年和1961年,姚敏分别获得亚洲影展最佳音乐奖及金马奖最佳音乐奖,成为当时香港炙手可热的首席“时代曲”作曲家。不幸的是,姚敏于1967年3月30日下午在北角金舫夜总会打麻将时突发心脏病逝世,还不满五十岁。他的逝世,令处于盛世的香港国语“时代曲”年代宣告结束!
(文章来源:《开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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