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绮丽水袖间
2020-02-09

文—宋紫凤
向日读〈洛神赋〉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想像其人总觉易得其形,难得其神。所谓形者,惊鸿、游龙是也;所谓神者,秋菊、春松是也。

想来,惊鸿之翩然,游龙之婉转尚可学步,而秋菊之荣、春松之华却实在是一种内境使然的风致,必要有与之相当的境界或可稍稍会之。而我一次有幸观看有著世界第一秀之称的“神韵”演出,其中一幕叫《汉风绮丽》,仰见琼台长桥之间,众仙子翩然而舞,将飞而未翔,若还而忽往,彼风华之绝代,虽洛神之喻,又何足加焉?

更何况曹子建赋洛神,美则美矣!终不脱人间艳冶,而我一直以为,真正的美应该可以让人离俗。譬如:眼前汉风绮丽,仙子翩然,你如何能用修眉、丹唇、皓齿,这些苍白的词藻去形容她们呢?至于明珠、金翠、瑶碧,这些秾丽的雕饰更是一种俗艳。而当我走出神韵之场,回忆那些翩然而舞的仙子,居然想不出一个具体的形象,只有如浮云无心而出岫的窈然与灵动:伊人笑靥,皎如朝阳,灿若卿云;伊人步履,凌波而来,御风而去;伊人水袖,荏苒作桃花之涧水,缥缈起陌上之清尘 —— 她们才是《诗三百》中走出的美人,远淡如蒹葭白露之梦色;她们才是《神仙传》中飘然而至的仙嫔,似有云光五色辉焕左右;她们才是楚人古歌谣里徘徊兰皋与蕙林的靓影,漫染香草的芳泽。

而说起这些,似仍有她们广袖舞出的长风遐畅于胸中。

美人,在中华传统文化中,乃是一类文明之象征与道德之化身。所以文字草创之时,“美”与“善”即是同源、同义;又,美人者,女子也,而“女”、“子”为字,“好”也,好者,善哉,善者,美也!这真是造物的智慧与美意。所以古人常以美人喻道德之士、喻贤才忠臣、喻幽兰、喻青竹、喻书、喻花,喻一切美好之事物。譬如:《诗经》之〈蒹葭〉,便以“秋水伊人”的形象来譬喻一位遗世独立的贤者高士,而三闾大夫在洞庭之滨、汩罗之浦徘徊沉吟之时,亦以“美人迟暮”之叹,一吐自己孤臣孽子之情怀。至于结庐孤山,以梅为妻的和靖居士,若非得见了梅仙神韵,又如何写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样的句子,为之传神呢?所以,美人者,必然是形神兼备的,美为外在之善,善为内在之美。而“神韵”所以震撼人心,正以其源于道德高势而成就之境界,纯善纯美,无法超越。

所以,当我抬眼望见《汉风绮丽》众仙子长袖交横,飘忽若神,心中竟升起久违的感动,端丽而温婉,而思维中的一切执念,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很想就这样超脱而出,无形无相的与她们往还徜徉,做回风流雪之舞,做轻云蔽月之戏,如此以翱以翔,以游以嬉,这固然是我的妄想,却足以令人领受此大美的善化而烦襟顿释,尘怀一洗。

而我当日于西风残照之下,观想汉家陵阙,曾惘然自失于彼千载繁华竟不得久住人间,况乃浊世浑浑,人此一生渺若微尘,中心不胜悲凉。哪里竟会想到某生之幸能缘结“神韵”,又唤醒我许多尘封之记忆,想来竟不知是几尘劫的往生中种下的善果。“神韵”之来是一个神迹,而当想到她时,眼前似浮现出千瓣莲华带著元始而完美的一切于神光离合中层层绽放,层层开示那不可言说的无量妙谛。
    来源: 看中国 责编: Ki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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